今晚晚自习的人数出奇的齐,连走读生都留下来了。
苍锦里捧着教案进来的时候,双方都很诧异。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今天怎么是你啊中苍!!”
圣莺有三苍,老苍苍龙明,中苍苍锦里,小苍苍术。
众所周知,轮到苍锦里值班,不是临时有事一去不回,就是一屁股坐到放学。
这要是后者,他们今天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苍锦里自顾自地坐下,“今天你们甜甜老师家里有事,我来带班。”
“我反对!我要甜甜老师!”
“你的反对没有用。”
分针滴滴答答转了四分之一圈,苍锦里没有一点离开的打算。
“老师,你真的不打算突然有点事吗?”有人实在按捺不住了。
再不出发,他们包下的大巴车都要来了。
苍锦里低着头批改作业,头抬也未抬,“有事我也会陪着你们坚守岗位的。”
同学们:“……”
这时候还是希望老师别太有义气了。
“老师,我想上厕所。”
“你刚才不是刚去过吗?”
“老师我想去接水!”“老师我也想!”
“好啊,一个一个去,回来一个去一个。”
苍锦里的防守简直攻无可破。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今晚的计划要泡汤了的时候,一通电话却打了进来。
苍锦里走到教室外接听电话,挂了电话后连教室门都没有进,身子靠在门框,屈起手指叩叩门板,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这边。
“我有点事,一会回来,认真学习,好好配合班长工作啊。”
众人小鸡啄米般殷切点头。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开始躁动。
看海计划,启动!
“快快快,等下中苍杀个回马枪就去不成了。”
常不茕一边背上书包一边担忧问,“要是中苍真的回来怎么办?”
“他每次出去都是一去不回的,如果这次——”白杨想了想,“管他呢!先跑再说。”
这是一次所有人有计划的出逃,装备齐全,背包里鼓鼓囊囊的全是零食,还有特定的队形和逃跑地点,紧张又刺激。
他们悄悄贴着墙边溜向楼梯,没有注意到拐角处一直有道身影挡住了灯光的照射。
苍锦里整个人隐入黑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双手交叉靠在墙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一群笨蛋,演戏也不会演,还真以为那拙劣的演技能骗得过谁?
他们在熟练的翻墙小能手颜南挚和颜罗的带领下,成功从围墙上翻过,顺利上了大巴,拉着好朋友占位置。
容糖簇抱着颜罗手臂,“萝卜,我们俩坐一起。”
颜北槐和妹妹颜诺落座她们前面,苍术和颜南挚落单二人组坐在她们后面,在后面就是常不茕和白杨。
苏雀隔着过道,和同桌坐在颜罗旁边。
其他同学也纷纷落座,抱着书包又期待又紧张,车轮缓缓运行,就有人开始传零食了。
互相交换,一个传一个,像是一道完整的流水线,速度不快就全卡一个人怀里了。
颜罗给容糖簇:“给。”
容糖簇拒绝:“我不要。”
颜诺摇摇头,“我不饿。”
给颜北槐:“不用了。”
给颜南挚:“我减肥。”
给苍术:“你吃吧。”
最后莫名她怀里堆了一大堆零食薯片,颜罗无奈,只能自己撕开一包,刚发出一点声音。
容糖簇伸手:“我想吃。”
颜诺:“我也想吃。”
颜南挚:“其实也不是不能吃一点。”
“……”
“……”
颜罗面无表情地撕开一包又一包,一条龙服务放到每一个人的手上,像流水线女工,撕得毫无感情。
多没人性呢这群人。
多坏啊。
一小时后,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就像是脱缰的野狗野猴一样一下车就开始逆着海风跑,边跑还边大叫。
漆黑的夜里和海边,颜罗都能想象要是自己半夜听到这鬼吼鬼叫会有多害怕。
“大家都别靠近海边,海风大天又黑,万一水势很凶就不好了。”颜北槐温声开口。
但是大家刚下了车,都处在兴头上,在沙滩上赤脚又跑又叫,他的声音被湮没在嘈杂的响动中。
颜南挚清了清嗓子,手作喇叭状放在腮边,发出了中气十足的一声,“都别靠近水边!死了算谁的!明年老子祭拜你们都不知道朝哪个方向拜!”
话虽然粗鄙直白,但确实起到了作用。
“我去吓我一跳!”
“知道啦知道了——”
“还抒情歌手呢,我还以为搞黑嗓的。”
颜北槐又不放心地嘱咐,“一小时后原地集合,别跑远了。”
“好的!!”“没问题!”
月影忽忽,苍苍寒色,凉蟾飞白,温柔月光下,少年少女嬉笑打闹,在沙滩上留下一串足迹。
颜罗和其他人一起把颜南挚埋沙里,笑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苏雀,于是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沙子,起身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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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雀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就像在班级里一样的边缘人,常常游离在他们之外,却羡慕着融入的人。
身边多了一道阴影落下,苏雀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你怎么不去吃东西?”
玩的人归玩,还分出了一队狂炫小分队,围着零食啃。
苏雀摇了摇头,视线依旧放在似乎很远但又很近的大海,“我就想看看海。”
颜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你会不会觉得他们很吵?本来就只有我们两个的,但是……”
“没关系。”苏雀笑着摇摇头,“其实我也很喜欢大家在一起的氛围,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表达,可能大家也会以为我不喜欢他们吧。”
“才不会呢。”颜罗声音轻轻的,也不管苏雀能不能听清。
“你为什么想来看海?”
“你想听?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嗯,我以前在村口的时候就喜欢听这些。”
苏雀噎了噎,倏然绽开一抹笑。
颜罗第一次看见她笑得这么开心的样子,很好看。
“我总会想象,爸妈带我弟弟看过的这片海会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他们会要求我,只有我考上第一名才带我来,而对我弟弟却全然没有要求。”苏雀无所谓耸耸肩,似乎父母的不公平待遇完全不会伤害到她。
“其实这片海也很普通,只是我把它神化了,也把我的父母神化了,归根结底,他们也是普通的人,也会偏心,只是他们自己不承认,骗过了自己也骗过了我。”
苏雀用手挡住月亮,透过微微张开的指缝看,“你看吧,我自己也能来,还能和这么多人一起来。”
颜罗扭头看她,突然开口:“认清自己父母并不爱自己的事实,是不是会很难过。”
苏雀点点头,“我也只会痛一次。”
她看着颜罗笑,笑容带着点释怀和对她的调侃,“你这种不缺爱的孩子,是不是不懂这种感觉?”
颜罗是不懂,但她的共情能力很强,透过苏雀的眼神,她像是能看到孤独的儿时苏雀,“我不懂,但是我有眼睛,我看得出你还是很难过。”
有的人究其一生都无法参透,或是可以逃避其实自己的父母并不爱自己的事实,于是深陷泥潭,一辈子都困在原生家庭的泥沼。
可是苏雀却义无反顾地把插在心里十多年的那根刺拔出来,她很厉害。
苏雀看着大海笑:“大海不会因为浮萍绿蚂不在意自己而心痛,它有滔天巨浪,有鲸落鲨生,孕育万物,它站得高,所以它看不上。”
不远处颜南挚,苍术,白杨,常不茕强扯上颜北槐疯疯癫癫,手牵成一个圆转着圈圈。
容糖簇和颜诺蹲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在沙上作画。
不愧是文化人啊,颜罗在心里暗暗赞叹。
她托着腮,歪着头认真地盯着苏雀,“那你是……海的女儿?”
苏雀哑然失笑。
她和颜罗坐在一起,看着其他人合唱,跳舞,踩水,玩沙,心里像是被填满了一样安心。
一小时转瞬即逝,虽然大家都叫嚷着不想回学校,但是为了不错过闭寝时间,颜北槐还是让他们都回去了。
启程回学校的大巴上,颜南挚被起哄着起来表演,他也不怯场,大大方方站起来,“那就给大家唱一首《凤凰花开的路口吧》。”
“好!!”颜罗很捧场地充当气氛组,“南挚南挚你最棒,我们永远喜欢你!挚子之手,和你同行!”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挚子之手,与你同行!!”
她喊的是颜南挚的粉丝标语,他尴尬羞耻了一秒,迅速调整过来,轻咳两声,压掌示意全场安静。
大巴上渐渐安静下来,认真唱歌的颜南挚是会发光的,他有一种能让人安静聆听的力量。
他看着他的同学们,在抒情伴奏奏响的时候,缓缓启唇张口,干净清朗的嗓音似清冽山泉,将自己的眷恋情感带给了每一个人。
[又到凤凰花朵开放的时候
想起某个好久不见老朋友
记忆跟着感觉慢慢变鲜活
染红的山坡 道别的路口
青春带走了什么 留下了什么
剩一片感动在心窝。]
手电筒打开,他们举起手机,像是应援棒,歌曲即将到达高潮,颜南挚抬手示意大合唱,没有人会在意自己有没有跑调,唱歌好不好听,因为青春本就不循规蹈矩,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时光的河入海流
终于我们分头走
没有哪个港口
是永远的停留
脑海之中有一个凤凰花开的路口
有我最珍惜的朋友]
颜罗和容糖簇手挽着手,挥着亮着灯的手机,在纯粹干净的合唱声中,她们看着对方笑,唱出了最后一句:有我最珍惜的……朋友。
这辆大巴会有新的乘客,就像是他们的教室也会有新的学生,但在这个时刻,他们每一个人都会记得曾经在大巴上合唱过的歌,亮起的手机手电筒。
他们笑着唱歌,即使彼此都心知肚明不久后的离别,有些相逢注定是为了分开,但人活着不就这几个时刻吗?阴晴圆缺,聚散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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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停在了校围墙,他们又故技重施,从围墙外悄悄翻进来,此时教学楼已经陷入了睡眠,静谧诡谲,他们道了别,分别朝各自的宿舍摸过去。
第二天,他们平安无事上了几节课。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料还是纸包不住火,他们全班偷溜出去看海的消息还是被流了出去,周副校长很快怒气冲冲地找上了班。
教室内是同学们担忧的视线,教室外是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苍锦里。
颜罗感动不已:“为了我们,黑心……敬爱的老师居然顶住了周副校长的压力。”
其他人也是看得揪心,手上的作业都写不下去了,时不时看向窗外,生怕周副校长把他们的黑心……敬爱的老师给生吞活剥了。
他们那亲爱的金牌教师关系户公子哥,应该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狼狈地骂过吧?
为了他们,他竟然就任由周副校长这么骂他,他们实在悔恨又心痛,他们在这里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替他们负罪前行。
但是心痛归心痛,他们还是不后悔昨天偷偷溜出去看海。
那简直是整个高中以来干过最酷,最刺激,最浪漫的事!
其实外面的情况和他们的想象截然相反。
周副校长义愤填膺:“这群学生太没规矩了!”
苍锦里比他还激动:“就是!不罚不行!没点规矩了。”
谁让他们不叫他一起去。
周副校长一愣,苍锦里的反应把他整不会了,“他们校园文里的班主任不都是袒护自己的学生吗?”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苍锦里面色严肃,“周老师,我只是觉得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们今天敢翘课,明天就敢撬墙角,今天敢出逃,明天就敢越狱,关键是——万一路上出意外了怎么办?万一其他同学效仿了怎么办?万一其他同学效仿出意外了怎么办?”
谁让他们不叫他一起去。
提及安全问题,周副校长也是心有余悸,谁都不能保证百分百安全,他们去的还是海边,夜晚的海边,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连有没有离岸流都看不出来。
这群兔崽子更可恨了,周副校长恨得牙痒痒,“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不公开处理不行。”
但凡有一个人出了意外,整个高层没一个人有好果子吃。
“处理?简单啊,一人多发六套卷子,一个月内完成。”苍锦里无所谓地耸耸肩。
谁让他们不带他。
“不行,还不够。”周副校长想了想,“下周一的国旗下讲话,让他们都上去做检讨,深刻表达自己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并且下次不会再犯了,除此之外,全班再扫一周的操场落叶。”
“不行。”苍锦里想也不想地拒绝,“扫落叶多浪费时间啊,我们是高三又不是高一,哪来那么多国际时间去扫落叶。”
周副校长抓住了重点:“那就是上台检讨可以?”
苍锦里简单一想,检讨又能起到警示作用又不浪费学习时间,“可以。”
“行,那周一你带着他们上去作检讨,你做主讲人。”
“好——个鬼啊!”苍锦里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方才脸上气定神闲的面具碎了一地,“我也上去作检讨?”
周副校长理所当然:“是啊。”
苍锦里当然不服气,“凭什么!我又没去!”
他们又没带他去!
“你是班主任,又是校长的侄子,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当然要以身作则。”
“我也不算天子,顶多算个走狗啊……”为了不上台丢人,苍锦里拼了。
“这更好,杀狗儆猴,杀走狗,儆那些蠢蠢欲动的泼猴。”周副校长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好好准备啊。”
苍锦里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是老师!”
“就是因为你是老师才叫你做主讲人的啊。”
周副校长走了,毫不留情地走了,连同他的尊严一并带走。
苍锦里叹了口气,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提起百分百的精神进去和那群幼年版土财主斗争。
他身上吸附着无数道视线,从门口一路跟随到讲台。
他恶狠狠开口:“看我也没用!你们这次惹很大,等下各科课代表来我办公室领试卷,一周内写完。”
他顿了顿,“还有下周一的国旗下讲话……我们上台做检讨。”
检讨?
检讨?!
颜南挚第一个举手,“老师,我是公众人物,能不上台吗?我想在背后默默支持你们。”
苍锦里面无表情:“你是公厕人物都没用。”
“哦。”颜南挚恹恹放下手,偏头和颜北槐吐槽,“好过分,居然说我是公厕人物。”
颜北槐忍俊不禁。
第二个发出疑问的是常不茕,“能不上台,在本班位置作检讨吗?我很会祷告忏悔的。”
同桌白杨在一旁搭腔,“对啊老师,能不上台吗?好丢脸啊,我们在座的出了校都是有头有脸的败家子,传到外面很掉价的。”
苍锦里轻轻冷笑,“觉得丢脸了?翘课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丢脸?不带上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丢脸?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小主,
颜罗举手:“老师,那谁做主讲人啊?班长吗?”
颜北槐:我不要!
苍锦里面无表情:“老子。”
在绝对的熊孩子面前,所有教资刷过的题,面试回答的问题,都被他抛诸脑后。
台下众人悄悄松了口气。
那就好。
他们不是丢脸主力军就好。
颜罗看出他脸色不太好,“老师,别生气嘛。”
苍锦里扯了扯嘴角,“你们试试自己的学生偷偷溜出去,还不带自己出去玩,还得要背锅上台作检讨试试。”
“那……下一次带上你?”颜罗试探性开口。
苍锦里眉眼微松,回答得果断又干脆,“那行。”
全班同学:“……”
原来你一直在意的是这个啊!!
——
上讲台的那天,国歌一曲唱毕,拿着话筒的老师看着字卡,神情有些微妙,“今天的国旗下讲话,由高三国际班全体学生……及其班主任苍锦里来带的《拥抱忏悔》”
临上台前,苍锦里警告:“等下都别给我戴口罩,让我一个人丢脸你们就死定了!”
颜罗眨了眨眼,“我们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吗?放心把你的后背交给我们吧。”
“那就好。”苍锦里放下心,背过身,理了理衣服,带着全班同学在三个年段,几十个班级面前,众目睽睽之下走上讲台。
他身后的国际班众人,头低得一个比一个低,女孩子用半边头发遮挡住自己的脸,男孩子拨了拨自己的短发,放弃了。
原来她们长头发是这么用的。
常不茕小小声说话:“早知道戴顶假发,真丢人啊。”
白杨:“相信我,你戴了会更丢人。”
来到这熟悉的地方,颜南挚偷偷乐,戳了戳站在前头的颜罗,“这个地方很熟悉吧?你的统治区。”
颜罗:“……”
她面无表情扭过头,机械扯了扯嘴角,锤他手臂,“你要死啊。”
苍锦里从老师手中接过话筒,老师嘴角强压住笑,富有深意地拍拍他的手臂,“苍老师年轻有为啊。”
苍锦里:“……”
“尊敬的领导,老师,亲爱的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三国际班的班主任老师苍锦里,今天我仅代表本人和高三国际班全体学生,作国旗下讲话。”
他开口的时候,他背后恨不得把头埋地下的人群,动了。
动作整齐划一,纷纷从口袋里掏出黑色口罩,一放一勾,再抬头,就又是雄赳赳气昂昂的自信高中生,一看就知道他们训练有素,提前商量过。
有了口罩就像有了底气,颜罗眼神坚定得像要原地入党。
前面检讨的苍锦里虽然不知道底下同学们在笑什么,但是依旧面不改色地念完了全稿。
“虽然我们调皮,捣蛋,喜欢惹事,懒惰,耍滑头,粗心大意,无赖,又不带老师一起出去,但是我们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颜罗侧目悄声:“这是在夸我们吗?”
颜南挚用气声回答:“听着不像,再听听。”
“欢迎大家随时监督我们,并引以为戒。”苍锦里落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全班人和他一起弯腰鞠躬,顺手把黑口罩摘下,匆匆放进口袋。
下台的时候,苍锦里还问呢:“你们在后面是不是搞小动作了?怎么大家都在笑。”
颜罗面色如常地摇摇头,“没有啊,没有,不行你问大家。”
“没啊。”
“怎么会。”
“众目睽睽之下,我们能做什么小动作。”
苍锦里半信半疑。
——
这次检讨过后,全校都知道他们干出了如此壮举。
日子虽然恢复了平静,但同学们都能明显地察觉到了一些不起眼的变化,比如通报栏上的单子一天比一天多,每天都是不同的人试图偷溜被逮回来。
晚自习。
今天的教室格外躁动,还是走廊巡视督学的老师进来喊了好几声才勉强安静下来。
写着作业的颜罗手腕被极轻地拽了一下,力度很小,若不是现在是安静的自习课,她可能也不会察觉得到。
是她偷偷拷在颜南挚手上的“你一动我就知好学生小手拷。”
她从系统的道具商城重金购买,只要被监控的一方有打架的趋势,另一方的就会感知到明显的扯动感。
颜罗握着笔的手一顿,看向了颜南挚的座位,他刚巧从座位上起来,神情冷肃,从窗外路过,留给颜罗的一张冷峻侧脸精致流畅,在暗夜的衬托中更是白皙。
手铐动了,这厮不会是偷溜出去打架了吧?
她放下笔,决定跟出去看看。
秋风在夜里格外萧瑟,寒岚染衣袖,颜罗一路拢着衣袖,晚间的风才不至于灌进宽大的校服,微风挂月,校园陷入宁静祥和。
她尾随着前面的高挑少年,空气静谧得连他踩碎地上枯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颜罗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
这里靠近深巷,旁边只有一家发着微弱亮光的小卖铺开着,老板是位年过花甲的老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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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罗戴上口罩默默跟着,只一眨眼他就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她跟丢了,颜罗也不认识路,只能凭着感觉一条一条找。
隔着一堵墙的巷子一阵喧闹嘈杂,像是有人在打架。
打架?
颜罗屏息,贴着墙根听对面的动静。
“都给我上!打死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兔崽子,还敢多管闲事!”
“你们这群废物,两个高中生都打不过?”
高中生?
颜罗手一抖,呼吸变得急促,头脑都有些发晕,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再听到疑似颜南挚的惊呼,颜罗就顾不得什么害怕了,她义无反顾冲回刚才那家便利店,摘下自己的手表丢在柜台上,从冰饮柜里拿出玻璃酒瓶。
“爷爷,我的手表先抵押给你,一会回来找你付钱。”
爷爷摆着手说不用抵押,颜罗已经提着酒瓶冲出去了,循着声音绕到他们所在的小巷。
映入眼帘的是四仰八叉地倒了一地的人,颜罗整个人隐入黑暗,贴着墙根悄无声息靠近围着的那堵人墙。
月光下,她终于看清了那两个被压着揍的人了!
颜南挚蜷缩在地上挡住自己的致命部位,用手护着头,落在他身上的雨点般密集的拳打脚踢。
颜罗血气翻涌,眼前的画面像是与不久之前系统预知的画面重叠。
她想也没想,紧紧捏着酒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径直朝为首的人头上砸了过去,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一左一右用力推开正殴打颜南挚和不知名路人的四个小弟。
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只知道颜南挚是她的哥哥,世界上只会有这么一个颜南挚。
那被她用力敲下一酒瓶子的老大目眦欲咧地扭过头,他生得一副骇人的刀疤脸,额角被她打破了,汩汩流下鲜血,看上去更是可怕。
颜罗死死地握着碎了一半的酒瓶子,同样有血滴从碎瓶子尖端一滴滴滑落,分不清是那刀疤脸的,还是她太紧张不小心自己划破的。
她的腿有点软,总有种声音让她快点逃命。
要是放在以前,她遇上这种长相的人,不说绕开八丈远,不撒腿就跑就算她胆子大了。
“你这死丫头!”那刀疤脸一转头只看见个年轻漂亮的少女,更是生气和丢脸。
刀疤脸让开,靠在斑驳墙面的颜南挚极力睁开被血凝固糊住的眼睛,居然看到了颜罗的脸!
他一下清醒过来,不顾身体的疼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挡在颜罗面前,全身血糊糊的,但气势比刚才挨打了还足,“你别动她!”
“滚开!”刀疤脸毫不在意地一把推开颜南挚,他本来就受了伤,重重地摔在地上,颜罗扭头看着狼狈的颜南挚,指甲掐入掌心,眼神幽暗。
她生气了。
颜罗转而定定地盯着刀疤脸,面无表情地报出唐子衿的名号,“十分钟内,你们不走干净的话,我们的人会立刻赶到。”
那刀疤脸老大眼中泄露出转瞬即逝的恐惧,还是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手上却没有动作,“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子还说自己是条子呢。”
颜罗拨通唐子衿的电话,待那边接通后,把手机塞到他手里,“你自己听。”
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刀疤脸目露惊慌,下意识避开所有人到一边接电话,再回来时,脸色煞白,脚步漂浮。
毕恭毕敬还给颜罗手机后带着人飞快跑了,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颜罗面无表情地把颜南挚扶起来。
看见颜罗,颜南挚长长呼出一口气,眼中迸发出欣喜,“颜罗,你怎么在这?你看我给你带了什……”
“颜南挚。”
颜罗从来没有用这么严肃的表情和语气叫过他的全名,颜南挚想解释的话一下哏在喉咙口,欲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
“我……”
颜罗死死皱着眉头,眼里深深的不理解刺痛着颜南挚,“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我没有——”颜南挚的喉结上下滚动,他有些哽咽,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眼里的慌乱在暗夜中被很好地掩盖住了。
但是下一秒,他却愣住了。
眼前的颜罗抬起头,那张脸在白路灯下显得有些惨白,但更加惊人的脆弱,颜南挚惊愕地发现,她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你,你哭了?”颜南挚有些震惊,抬起手想确认,被颜罗后退一步闪过,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兀自伫立在背光处,颜罗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旁边的路灯将颜罗笼在光圈之内,仿佛在他们中间划开了一道屏障和裂痕,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
在颜南挚看不见的角落里,颜罗方才握着啤酒瓶的手锁在宽大的袖口不断发颤,她在后怕,要是她没有注意到颜南挚的异常……
她再看到的会不会就是他如同小传里颜南挚惨死的结局?
“你随随便便把承诺当作玩笑,看别人为你上蹿下跳你很开心是吗?”
一旁的罗琅琛见事态发展得有些脱离想象,张了张嘴,“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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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另一个被殴打的路人甲,是罗琅琛。
“你别说话!”两个人齐齐扭头冲他喊。
罗琅琛向后退了几步,撇了撇嘴,这时候倒是挺默契的,
这小弟谁爱当谁当吧,一当一个不吱声。
还是回去喇别人屁股吧,比较有意思。
男嘉宾黯然离场,把舞台留给他们兄妹俩。
颜南挚向颜罗的方向靠近了一步,“你冷静点,听我和你说……”
颜罗看着他,熟悉的脸上是陌生的面无表情,她一句一顿,说话轻轻慢慢,却又像重锤,一下一下把他往死里捶
“你果然还和以前一样,自以为是,暴躁,易怒,自我为中心的大少爷,你从来都不把别人的感受放在欣赏,不可一世,自私自利,你很享受这种其他人都围着你转的感受吗?”
一语话毕,四周环境静谧无声,连她自己心里都沉了沉,虽然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一点,但是覆水难收,说过的话她不会收回来,“我再也不会管你了,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绝交。”
她的话像是双面的利刺,一方面伤害颜南挚,另一方面她自己也不好受。
因为她是真的害怕,要是没有这什么鬼手拷,要是她没有注意到,要是她没有跟上来,颜南挚是不是就跟她看到的画面一样了?
看着颜罗轻飘飘地说出绝交两个字,颜南挚笑了笑,“我们出生就是用脐带绑在一起的,怎么绝交?”
原来平时总是笑脸盈盈的人,说出的话更能扎穿人心。
颜罗移开眼神,“那就断绝关系。”
断绝关系你都说得出口?
“好,很好。”颜南挚被气得笑出声,“这时你说的,只要你不后悔。”
你都不知道挽回挽回我的?
“我不会后悔。”颜罗强迫自己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