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
他给的特效药果真起到了作用,王尹顶着残破的身子单膝跪着,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靠在树上。
见她眉眼松动,手指微张。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连爱儿顿觉心口处有股暖流,顺着喉头的苦药,蔓延全身。
睁开双眼的刹那,一只熟悉的手掌便贴着她的下颚,温柔的触感,还残存了许多令人怀念的往昔。
眼角的泪,就像是珍珠,一粒粒晶莹剔透的落在掌心。
欲要开口,却有万语无从说起。她婆娑了视线,那张苍白如纸的脸颊上,干裂脱皮的嘴唇,饱含热泪的深情双眸。
他只是瞧上一次,便忍不住也红了眼。
“命是你自己的,怎么好随意放弃?就算不为了我…”
“呵?”她哭笑不得,“我终究是左右不了你的想法,更加阻止不了你的脚步。”她毅然决然抓着树干便要站起来。
见她落寞的神情,他皱眉看着她,不解地问:“你现在很虚弱,不能再妄动伤口了。”
“是吗?真是不敢劳烦王大教主费心了!我自己能行!”她仍旧是那副样子,把他拒之千里之外。
见她如此倔强,他的心里也不好受。明明可以借此机会与她大吵一番,结束这段感情。
可真到临了了,却又揪心不已。
说到底他就是舍不得!
她捂着肚子,想往前迈一步。可她现在根本就没有力气,与他赌气的心却还强撑着。
见她驻足在原地,王尹连忙上前强制抱起她,往山下走。
“你放开我!王尹,你放开我!”她努力的摆动身子挣脱他的束缚。
受了伤的他难以自持,脚上就算是脱了力,下意识的也会抱紧她,不想让她再受伤。
她清楚的知道这是被摔了一跤,她望向他嘴角溢出的血,还有被她压在身下的双臂。
不是溢于言表的震惊!
心中掀起巨浪,眸中生出担忧神色,焦急的问:“你怎么受伤了?!”
王尹他青筋暴起,像是过于疼痛憋红的脸,将她再次托起。她这才看清他的深色的领口,早就被血染湿了。
在她愣神之际,他咬着后槽牙,以凶狠的眼色平视前方,像是势必要将她完好无损的抱下山。
“王尹……”
她呆呆地望着他笃定且不服输眼神,语气和态度都瞬间软下去好几个度。
“抱紧我。”
伴着低沉的嗓音,她收起性子,乖乖地用双手缠住他的肩膀。
经过她这一闹,即使他有点力不从心也没有责怪她,倒更坚毅的扛起责任。
良久,她才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往他脸庞贴去。
他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炙热的注视,淡淡地回看了她一眼,仿佛在安慰。
她不再掩饰内心对他的爱意,吸了吸鼻子,快速地抹去他嘴角的血迹。
他的脚步定了一下,狠戾的眼神似乎有了变化,眼眉一压,再往上一抬,眼睛里有了光亮。
她都看在眼里,眼眶已经装满了泪花。
每当他们遇到高低不平的山路,她都屏住呼吸,不敢再为他多添一丁点麻烦。
粗略的看过去,山道上竟然有一辆马车。
她被他抱上马车,王尹那只打摆子的身子,终于得到了解放。
她见王尹似乎要走开,连忙扶住了他摇晃的身子,双肘缠绕在一起,把他紧紧锁在身前。
“不要走!”她很难忍住不哭。
他轻轻地摸在她的后脑勺,怜爱地安慰:“好。我不走,得把你先送到安全的地方。”
一路无话。
城中院落,三园贯穿。
清风从第一眼看见主上,就觉得气氛不太对。还有他注意到主上的气息紊乱,似乎受了内伤?
他注意到夫人更加虚弱,都顾不得礼节,便迎了上去。
连爱儿现在是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清风将她抱下来。
“夫人,属下带您先去休息!主上,您终于来了?眉长老已经已经等候多时了。”
王尹意味深长的看向清风和她,本想着开口说什么,却也没说成。转头就往后院走去。
连爱儿捂着小腹,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望着王尹离开的背影。
清风见状不敢怠慢,“夫人!属下逾越了!”他加快脚步,将她抱上床。
“夫人,属下先去把您的衣食住行安顿好。”他尽量避免与她的肢体接触,动作都很轻柔规矩。
连爱儿一路上都怀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和无奈,好不容易见到昔日好友,她强撑着身子咬牙问道。
“不要麻烦了!你快同我说说,这次被袭击的细枝末节!自从上次在山脚下与你们死里逃生,再被眉千骨所救。到现在,我都一知半解。王尹他为何坚定的笃定是我爹谋划了这一切?”
清风看着被她揪住的衣角,神情凝重的与她对视一眼。
“夫人,有点事您还是不要问的那么清楚!主上有他的考量……”
“连你也相信是我爹谋划的是不是?你们一个个瞒着我也就算了!连问都不能问了?”
小主,
“不是!夫人!”他紧张的否认,生怕被她误解。
连爱儿现在极其没有安全感,不过是分开几日,王尹对她家已经满是恶意,这种巨变她不想接受。
挥手喊着,“别叫我夫人!”哪曾想幅度大又牵动了伤口,即刻又一副皱眉咬牙的难熬模样。
他心念一动,连忙答应。“好。我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全部!”
清风最终还是妥协了,因为在面对那个她的时候,他狠不下心拒绝。
更希望她听完这一切,也有个警钟。
眉千骨的态度可能没有那么强烈,但她这个特殊的身份加持下,最近最好不要与主上有任何交集为好!
屋内闻到一种异香,屏风后有大量水汽升腾。王尹眼神复杂的望着里面,他现在身上全无任何戾气。
更像是被打击过度的衰狼,选择在角落默默舔舐伤口。
一炷香有余。
粉香扑鼻,一抹紫影划过。
眉千骨好像是早就知道了他在,特意绕过走到在对面的檀木床,露出白嫩的长腿,依偎而坐。
“最先一批的黑衣,已经渡河而上了。估摸着一旬就能抵达,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还算正常的女音慵懒的飘来,王尹下意识的捂着胸口,忌惮地说:“全凭长老意愿。”
眉千骨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眼神里流露出不屑。
“以前的你高傲不认输,就算死也要跳脱出长老们的控制。没想到如今只不过拿捏了个黄毛丫头,就乖巧了这么多?你倒是真是能给本座很多惊喜啊!”
他凝眉思考,“晚辈只是希望,所托非人。”
眉千骨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叹息道中。
“本座的话何时不作数了?倒是你,若是她知道了你的意图,打死她估计都不会放你走。那丫头倔驴一个,现在就看你是要骗她一时还是一世了。”
“我这辈子只爱过她连爱儿一人。我是不会骗她的!但,这已经没有意义了。”最后一句话,他落寞的眸子,荡了下来。
眉千骨眉眼带笑,提高了颧骨。带着琢磨的心思望向对他有敌意的王尹,几个对视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本座活了百年,尚不能说看得通透。怎么?让你断情绝爱,倒是直接得道升天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尹眯着眼,这句话他还带着有些无奈的语调。
眉千骨深吸一口气,有效地克制着情绪的微怒。“看来你是真的豁出去了?好,那本座就在此处等着。静候佳音!”
王尹眼神复杂的瞪着他,看着他得意的笑,心中升腾出许多无奈。
迈出屋的脚,当下是抖着的。只是一瞬,揣满了放手一搏的决心。
院外马蹄声声入耳,清风快速的撤回步子,“夫人,时间到了。属下要先行一步了!您好好休息吧!”
连爱儿才刚听到奇袭后的两日内发生的事情。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王尹看上去那么憔悴,那么心焦。
原来,秦珂和王也。
竟然是受尽屈辱死的!
难怪他如此,竟更加心疼起他来了。
在她的眼里可能秦珂是个只会逼他最不喜欢事的长辈!
可她清楚的知道,秦珂对于他来说是家人,此等血海深仇,他怎么可能放弃?
再加上王也这么活泼好动的弟弟!还有陪同他出生入死的教徒们!
他一定很惨,在看不见的地方,疯狂的自责。
因为他那时候,抛下了责任和担当,来救了她!
连爱儿恢复了些体力,饮了药汤,她闲不住,只想着找王尹再说清楚。
打开门的刹那,她心中又惊喜又紧张,望着那张比她好不了哪去的苍白脸颊,出神。
清风见到主上,很自觉的从侧门离开。
“你在这儿站了多久?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不去疗伤?眉千骨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她心里仍旧有无数个问号,可她又不能统统都问。
他留恋地看着她,焦灼的心满怀着不舍,憋红了眼。
“我要走了。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见面了。眉千骨会照看你的,有他在。你不会再被任何人伤害了!”
她好不容易压住的眼泪,瞬间崩溃。豆大的泪珠,贴着苍白的脸庞滴落下来。
心痛得快要无法呼吸,一时间竟失了语,双手扯着衣裙,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王尹微微皱眉,抬眸看了她最后一眼,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