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六,晴。
巫山境内。
相传百年前,巫山世代供奉神女,因其女尚未得道前,救过当地百姓和生灵,而不惜牺牲。
当地为了纪念此女子,才在山中大兴建庙,供奉香火。
可二十年前开始,巫山周边一带传出闹鬼传闻,越传越离谱。
再加之百年来山中瘴气磁场混乱,多数人进山后会迷路,从而再也没出来。
渐渐的,没有百姓再敢进山捕猎或者是祭拜神女。
这传承了百年的信仰,就此结束。
这是李文浩前往巫山,一路上打探到的传闻和历史。
他坚信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怕只有利用神鬼传说来掩盖不想让世人发现的真相吧!
东巴县。
连轴转赶了好几天的路,终于到了城中。
不过刚进城就被眼前形形色色的人吸引,这里不同于京城,有很多他都没见过的稀奇玩意。
更是在城中见到了不少俚族和夷族,还有很多特色的小吃和手工艺品。
他此次是秘密行动,不能住驿馆暴露身份,于是跟着过客经商的马队走了半天,来到城中繁华的街道。
前有集市,后有表演。
叫卖声,讨价声,鼓掌喊叫声,嘈杂喧嚣。
远远望去,热闹非凡。
李文浩眼尖的发现,在街角坐落着与热闹格格不入的建筑。
“同乐客栈?”
他斜眼看去对面的来福客栈,门口两个店小二忙慌的接待各种商客,进去吃饭歇脚的散客也络绎不绝。
可偏偏眼前这家客栈,大门紧闭,冷冷清清。
李文浩那猎奇的心理一下子就占据了主导,便敲门想要瞧个明白!
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可门口的牌子却挂着营业,他没再犹豫,自行推门而进。
踏进店门,就见到坐在柜台看账本的掌柜。
“方才我敲门,你为何不应?”李文浩不解的问道。
那掌柜的抬眼看过去,没搭话继续翻着账本,来来回回翻。
见掌柜的没搭理他,更是来了兴趣。
大白天大门紧闭,门口却放着营业的招牌,客来了还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要说这店不奇怪那真是有鬼了!
他自顾自打量起四周,这里面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连地板都被拖得铮亮,看得出丝毫没有懈怠营业的迹象。
“啪!”
李文浩往他面前放了一锭银子,“给我一间上等房!”
掌柜的连看都不看,摸着嘴角,拿出旁边的木板,上面用红漆写着客满。还不耐烦的说:“本店客满,恕不招待!”
“你这店里莫非住的都是耳聋眼瞎之人!偌大的客栈,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明明外面写着营业,却拒绝招待,没想到东巴县的风气竟是这样的!”
“小子,明明对面有这么多酒楼客栈你不去,非要来我这添什么堵啊?都跟你说了,客满!赶紧离开!”
李文浩本想低调做人的,可这掌柜的态度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他也是被人捧惯了的,不想多费口舌。
他扳起脸,取下腰间象牙雕刻的令牌,敲在柜台上,冰冷的目光直射正在埋头看书的掌柜。
“我劝你尽早坦白,否则我便押你去见官。告你一个,欺客的罪名。”
掌柜的冷笑一声,不以为然的开口:“看你年纪不大,胆子不小啊!我梁某自打生出来就在祖上留下的产业里摸爬滚打,报官?!报官你也住不了……”
话音戛然而止,掌柜的惊恐地瞪着他手里的牌子。
当下就咽了一口气,一遍一遍的反复确认眼前的小子和那块令牌。
李文浩微微侧头,问:“不像?”
“哦呦,不不不……”掌柜的顿时连连摆手,头摇得都像拨浪鼓一般。
他挑眉得意,转身坐到一旁。
掌柜的连忙跑过去陪笑,“小的不知道是大人到访,有失远迎。冒犯了大人,望大人不要怪罪,这其中掺夹着天大的误会啊!”
李文浩瞥了一眼,递过来的茶水,双手环抱于胸,冷淡的问:“误会?你刚刚说报官也没用,是什么意思!”
“呃…”
梁掌柜忽然变得支支吾吾,双手都紧张的抓着衣角,恐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不说?那我就有必要去见见这里的父母官了!”
“哎哎哎,大人您有所不知,不是我不诚心做您生意,是本店实在不能开张啊!”
“不能开张?到现在都不肯说实话?还遮遮掩掩的。”他深吸一口气,佯装生气起身便准备离开。
梁掌柜立刻展开双手,哭喊着。
“哦呦!大人啊!不可不可!是本店与前年开始就屡次与八桩命案牵扯,羁绊极深。但凡入住本店者,都会意外身亡。前前后后死了二十多人,渐渐的城中再无本店的一席之地。至于只营业不开张也属于无奈之举,梁某也怕极了再有客人死在本店啊!”
“八桩命案?!”李文浩惊呼道,不禁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可不是吗!五起都是发生在同一年。原本小的也以为是巧合,可第六桩命案陆续发生……他们都说我这店里邪性。还有人说闹鬼,这才害死了人。为此小的还专程从各地请来大师道长前来驱邪避凶,也没能拯挽救这主上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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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锐的神经绷起,他敢断定此事必有隐情。
“这里的县官可有查证清楚,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前六桩是意外,后两起是人为。”
“怎么说?”
“小的哪懂查案,不过后两起,是被消遣的。也不知道他们听了什么谣言,说我这店里煞气多,离鬼门关近,那两人不约而同的在一天的上午和下午入住本店,自缢而亡。”
李文浩还想了解一些情况,但他现在身负重任,不宜过多关注别的事。
权衡利弊后,决定在此住一晚,明日坐船去巫山办事要紧。
“煞气重才好,要不然还压不住我的杀气呢!今晚我就住这,我倒要看看,是哪里的鬼!”
梁掌柜面露难色,“大人!您别为难小的了。”
李文浩放下银子,自顾自的上了二楼,“不用找了,待会儿给我备些酒菜端上来。”
梁掌柜拿起那锭银子,也不疑有他,这毕竟是这月第一笔可观的收入。
笑着喊道:“大人稍等,酒菜马上来了。”
子夜,风雨极大。
电闪雷鸣,二楼的窗户都被雨水拍得砰砰响。
忽然,李文浩在睡梦中被吵醒,不是雨声太大,而是楼下传来的争吵声。
“我都好言相劝了,你这个人怎么都不知道变通!跟你说这店不吉利,去对面住!你是听不懂是吧!”
“哎,你这个人好笑的嘛!你怎么知道我没去过对面啊!都客满了,现在这么大的雨,我们进来避避怎么了啊?!”
“出去出去,我这店不接客!”
“哎呦,我这暴脾气!”
门口五六个人拉拉扯扯的,极为吵闹。
李文浩下来时,正好被赶出去的客人看见,指着楼梯那边愤愤不平道:“好啊!你个老登!说什么不接客,那他怎么就住进来了?”
被指中的他,只觉得这些人聒噪,不免皱起眉头。
梁掌柜看出李文浩的不悦,立刻推搡的更加厉害,不由分说的将众人推出去,拴上门。
“大人,真是对不住!过路的人非要进来过夜,也怪这几天老下雨。是不是吵到您休息了?不然…小的给您弄点吃的?”
“不用了。放他们进来避雨吧!如果你实在害怕,就让他们在这打个地铺也行。”
“啊,这……大人…..”
看出梁掌柜的犹豫,李文浩摸了摸鼻子,探究着说:“外面现在雨这么大,若是因为你那摇摆不定的猜测让他们有什么闪失。那你才真的是难辞其咎!”
梁掌柜也确实太过小心,不过在大人的劝说下。
他也就不再犟下去,叹息一声。
“大人所言甚是!是小的考虑不周!”
梁掌柜随后打开了门,外面的风呼啸着,将雨水都吹进大堂。
一行七人正用着自己的身躯抵御狂风。
见到门再次打开,纷纷拿起地上的包袱,跳了进来。
“你这老登,终于良心发现了啊!”其中一男子喘着粗气,抖着满身的雨水,不悦的喊道。
梁掌柜撇了撇嘴,并无回应,谁叫他不占理?
“兄弟几个,都看看自己的行李有没有遗漏啊!掌柜的,还有几个房间?”
发话的是个络腮胡子,约摸着有点年纪了,所以在队里算是领头的。
“老实说本店是不接客的,但毕竟开这店不能说见死不救。我丑话说在前头,这店啊你们也多少能看出来点什么,要不然我也不会阻挠你们住下。你们要住可以,但不能单独住。要是出什么事了,说不清!”
梁掌柜算是最大程度的让出最后的妥协。
“郭大哥,我们没事。挤挤也成,反正明天就离开了。”又一年轻小伙凑近说道。
“行!挤挤就挤挤。虽说这客栈…确实,阴森森的不吉利,你看看都没人!但这大晚上确实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
“那行!”络腮胡子小声与几个同伴商量。
“掌柜的,就要个大通铺就行。”
“七人房没有,只有五个床铺。穿过后厨左拐第一间就是,一共三钱,明早午时前退房。”
“行了。大伙儿都赶了一天的路了,赶紧歇着吧!”络腮胡子往后看了一眼,然后就径直往后面走。
梁掌柜打了个哈欠,恭敬的看向李文浩,便拿上灯油准备离开。
原本在队伍后面跟着走的小子,转身掏出一两银子。“掌柜的,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想住个单间。”
“啧!不是说了吗?本店啊,不干净!其他房间啊,都死过人!小兄弟,你怕不怕有鬼半夜爬你床啊!”
梁掌柜故意阴恻的压低声线,吓唬住眼前的矮小个子。
此人紧紧得握着背上的包袱,五官都皱在一处。
很明显被吓得不轻!
李文浩站在一旁,老早就注意到了。
虽说她贴着胡子,故意压低声音说话,但举手投足之间那股气质与那帮人格格不入。
白白净净,说话又很有礼貌,口音不一样。
看她与那帮人应该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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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掌柜才不管这些,拿着钱就走了,头也不回。
李文浩也不想多管闲事,准备上楼。
忽然,嗅到淡淡的胭脂味扑面而来,她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见公子也是独身一人,不如你我拼一间房吧!您放心,我不会赖账的。”她拿着银子,忽闪着大眼睛,认真诚恳的说。
李文浩的眼色阴沉了下去,十分不爽的侧身躲过她。
她还想说什么,却也没有勇气说了。
一个人站在空旷地黑暗里孤立无援!
不由得想到了刚刚掌柜的话,朝着黑洞洞的前方惊恐不安,她慢慢退到楼梯口。
也不知道是哪里漏风,呼呼声此起彼伏,原本人多时还不觉得,现在安静下来更加明显。
一个雷电混着雷声,劈下。
轰隆隆~
“啊~”
她被吓得全身冒汗,双手都忍不住的颤抖。把脑袋埋进胳膊肘,按住耳朵,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李文浩刚打开门就听见楼下传来惊呼,本来打算什么都不管的,可偏偏还是心软了。
他再怎么说也是堂堂男子汉,真的要对弱小可怜视而不见吗?
“哐哐!”
两声敲击声从楼道上方传来,也把她从害怕的漩涡中能够拯救出来。
她抽泣着抬眼望到李文浩的身影,这就像是一道照进她心头的暖光。
不假思索,她便跑上楼去。
李文浩推开门,点燃了烛火,瞬间房间都被照亮。
她站在一旁默默的擦拭着眼泪,想极力地掩盖刚刚的失态。
李文浩看出她的窘迫,但也不想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过多的牺牲自己的时间。
“姑娘,你若害怕灯我不灭。这店邪性的紧,况且时候不早了。但如果你还想要换衣服,我可以出去等你。”
她小心脏被狠狠戳中,惊讶的瞪着眼前的李文浩,震惊到失了语。
他怎么…怎么看出来她是女子?
而且他并未特地照顾她而装得很绅士,这就让她少一点负罪感。
“公子无需特别照顾我,本就是我叨扰了公子。夜深了,休息吧!”
她知趣的走到里屋去,那边有一小张榻可以休息。
李文浩眯了一下眼睛,径直躺倒上床。还好这女子挺明事理的,倒对她没那么讨厌了!
京城,宫中。
太后在一天早朝完,带着上好的膳食去看望皇上。
“母后?您怎么亲自来了?”
“哀家听说皇帝最近总在书房批阅奏折,到三更天。皇帝啊,这天下事固然重要,可你的龙体不能出现什么问题啊!”
“儿臣惶恐。让母后担心了,是儿臣的过错。”
皇上虽上了年纪,威仪犹存。
可自古皇室遵从孝道,更何况他身为一国之主。
更应该做出表率,恭敬地迎着太后的玉手便接到上座。
太后微微一笑,抬手便有几个宦官规矩的捧上药膳,摆满了桌子。
“母后?您这是?”
“听闻太医院最近又为皇帝研制了几味新药。可有此事?”
皇上皱了眉看向身边的海公公,海公公腿一软就跪在地上。
“你不用怪他,是哀家之意。皇帝,近来见你消瘦不少,朝廷上的政事我不干预。但有些事也要节制!”
皇上顿时明白了大半,太后这般兴师动众原来是为了庄妃之事而来。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皇上立刻低下头,恭敬的应允。
“其实哀家来还有一件事要询问皇帝的意见!”
“哦?母后请说!”
太后微微一笑,露出慈母般的眼神。“皇帝,你日夜为国事操劳着。是时候也该关心关心子女的去留了!”
“母后是指酌儿吗?这事儿臣记在心里,不过他现在还未能挑起大梁,要他现在就娶妃……不着急吧!”
“谁跟你说酌儿了!男儿自当越大越吃香!哀家是愁允儿的婚事!这天下女子哪一个不是及笄后就谈婚论嫁了?允儿今年都十七了,老是在宫里想着出去,该收收心了!”
皇上点点头,看向太后的眼神都变得柔和了。
“母后担心的不无道理。时间过得确实快啊,允儿今年都十七了?!是时候找婆家了!”
“前段时间,哀家禁了她的足,其实也是为她好!允儿从小到大都被人捧在手心里,单纯得很,可是她这次南下回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听说她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扯上了关系呢!”
“还有这等事?唉,都怪儿臣忽略了家事。母后教训的是,允儿都被儿臣宠溺坏了!那,不知道母后想要给允儿挑什么样的婆家啊?!”
“皇帝,哀家既然已经开口。自然已经物色了心仪的人选。”
“是哪家的?”
“萧云,萧家的嫡子。去年的进士,出身名门,人长得颇为俊美。听说十分很上进,各方面也不错。”
萧云!
是四哥家那边的侄儿!
这人的底细,在去年中进士的时候就调查过了。
皇上装出一副有些印象的样子,他皱眉狐疑道:“允儿虽是任性妄为了些,但至少是咱南晟国唯一的公主。下嫁于一个小小的进士,未免过于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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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笑声戛然而止,她认真的点点头。
叹声道:“皇帝担心的也不无道理!不如这样吧,哀家也是对允儿疼得紧。后天是月圆的日子,不如就召集些朝中各家未婚的小辈。就让允儿自己选择可好?”
皇上本还想拒绝,可面对话说到这份上的太后,若是再搏了她的面子,传出去。
岂不是要落得不孝的罪名?!
皇上连忙点点头,“儿臣替允儿谢过母后了!要您老对她那么上心,希望她能够早日知道您老人家的苦心才好!”
“皇帝你不嫌哀家这个老太婆管的多就行!那就这么着吧!皇帝,咱们好久都没一起用膳了。”
“母后,儿臣扶您,一同用膳!”
午后,太后等人才悠悠得离开。
袁霞服侍着太后,漫步在花园里。
“太后娘娘,您今日的心情可真好啊!您难得出来走走,不如奴婢陪您去池塘边逛逛?”
“难为你有心了!那就去瞧瞧吧!”
袁霞想后面一堆人摆手示意,转头连忙赔笑,扶着太后边走边看。
“太后娘娘,您下达的口谕奴婢已经传给萧家了。您就瞧好的吧!后天定要让那死丫头知道跟您作对的下场!”
袁霞话中明显带着狠厉。
走了好几步,太后才缓缓开口。
“今日我已与皇帝谈拢,终于能让那死丫头许配出去了。一个贱婢生的子嗣,还想在这宫里有一席之地?一想到替别人养了十来年的孩子,我就来气!”
“主子消消气!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翻不出您的手掌心的。奴婢倒是怕太子殿下知道了,会对您不利!”
太后冷笑一声,对他是嗤之以鼻。
“他近来与庄妃明里暗里的。无非是找个人利用,坐稳他的位置。要是庄妃真怀上龙子,皇帝那性子定要升她的妃位。慕言酌这点花花肠子,别当哀家不知道!之前扮猪吃老虎,本想着能挫挫他的锐气,竟叫他真的磨出棱角来了。现在倒好,整天抱着皇帝的腿不放,还真以为哀家怕他呢!”
“是啊!主子是何许人也?就他一个刚出挑的太子,没有实权!肯定斗不过主子的。”
袁霞自上次之后,更是竭尽所能的顺着太后的意思说。
太后那慈祥的微笑下,藏着颗伪善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