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
远离县城的江城,满山秀丽。
不仅能看见溪流潺潺,更有野花竞相绽放。
山下林间绿翠一片,随风飘舞,春意盎然。
天宗后山被群山环绕。
可依旧是常年云雾笼罩,在其中更是格格不入。
光秃秃的黑褐色山壁,给人一种阴湿孤寡的感觉。
“哞咙~~~”
三声连续的沉闷号角,响彻整个山峰。
“喳喳渣!”
百只飞鸟从周边的植被中冲出天际。
成群结队的掠过山顶。
此乃为特诏令。
专门为教内处理突发情况,集结黑衣的的号令。
令号分为三个等级,每一吹响都代表着不同程度的轻重缓急。
在王尹掌权这四年间,三级号只吹过一次。
这次三级号又再次响起,让教内不少黑衣都敲响了警钟。
想必是有大事发生!
因此,天宗内所有在岗的黑衣尽速前往后山。
集合之地是能容纳万人的石洞,里面虽说没有七拐八拐的通道,但靠近石壁处有个高两丈宽十尺的石台。
高台之上只有一张大得出奇地楠木凳子。
山壁上挂着许多火把,熊熊燃烧着,照得周边一片火红。
陆续有人往台下聚集。
不到一刻,石洞内就站满了金漆黑衣。
目测已有千余人。
站在人群前排的是几个金牌黑衣,一直在执行王尹亲自下达的任务。
在他们前面,还站着一排穿着暗红色皮衣的暗卫。
其中不乏有能力担当者。
比如封一,清风,焱溪等,都是备受瞩目的拥护者们。
人都集结到位,王尹才从石室里踱步而来。
昔日的青涩稚气地少年郎,已然蜕变成更显老练成熟的男人。
他深邃阴狠的眼眸,透着生人勿近的独特魅力。
不时将黑长的睫毛垂下,透露出冷漠的疏离感。
半明半晦间的侧影,肩宽壮硕,腰背细窄,腿修长笔直如筠竹。
发黑柔顺有光泽,用一根玉带束起,玉带之上五颗璀璨的宝石,镶刻在周圈,极其显示身份的高贵。
一袭红褐色的云锦长衫,衣上图案繁琐精致,都用金丝封边。
随着他从容淡定的步伐,衣襟随风摇曳飘然而下。
手腕上戴着刻龙画凤的木手串,还在隐隐散发着龙涎香气。
五官精致,容颜俊美。
他扯着袖子,用力一挥,站到台中心的位置。
冷眸瞥向台下。
他抬起沉稳有力的肩膀,连带着那只修长干净且骨节根根分明的手。
朝人群,微微晃动。
台下众人立刻收声,都十分严肃地等着他发号施令。
浑厚低沉的嗓音,像是醇酒一般,带着些许磁性。
薄薄地粉唇上下碰撞,与之有着极致的反差。
“今日把你们召集起来,依旧是因为发现了异族动态。在过去的三年里,我们确实打击了小雅遗留下的部分残兵。但今年,根据可靠情报声称,小雅即将卷土重来。”
“三年前的那场悲剧,我相信很多人都记忆犹新。千余人被小雅活活炸死在后山,这种耻辱,若是不找异族讨回来。都枉为男儿!”
白皙透亮的手掌,紧紧握着,像是能把空气捏碎。
心中充满仇恨。
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三年他倾尽了全力在寻找,这笔仇!
他终于要报了!
拧着眉,眼神如鹰,坚定不已,仿佛可以射穿一切虚伪。
在无形中,产生了强大的穿透力。
“我作为天宗之主,理应更加将复仇看得比自己的命都要重要!所以今日,我要挑选出最优秀的兄弟,一起前往海城。捉拿小雅,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让人信服的真情流露,是他心态的写照。
在最后一刻,他脱口而出。
“你们,可愿意?”
王尹的话渲染着气氛,将黑衣们一个个的心态都说激昂了。
可能是王尹很少表现出冷峻坚毅以外的其他情绪,数千人都感到十分动容。
“我们甘愿为秦长老和王也报仇!”
“跟随主上,灭了异族!”
“小雅这个妖女专会祸害人,势必要将其捉起来,挫骨扬灰!”
……
清风依旧是那副没表情的模样。
可他心里早已涌入了海一样汹涌的波涛。
他听着主上铿锵有力的话语,瞥过愤恨不已的众人。
对主上此次行动,充满了期待。
不由得上前一步高喊!
“我等愿意誓死追随主上,捉拿妖女,为无辜枉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自打三年前他出来以后,都是全教的名人了。
虽然是暗卫,但在金漆黑衣面前更是露尽了脸面。
除了前夫人的英勇事迹外,他也算是功臣之一。
加上他一直协助焱溪守在后山,管着选拔黑衣的重要任务。
他的话,引来了众多崇拜者的复刻。
“我等愿意誓死追随主上,捉拿妖女,为无辜枉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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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愿意誓死追随主上,捉拿妖女,为无辜枉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我等愿意誓死追随主上,捉拿妖女,为无辜枉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
后山洞窟里回荡着这些雄心壮志!
晌午。
在他常办公的石室。
正和吴、沈长老,及焱溪商议部署去海城的事宜。
石门就从外面被直接打开。
满身是汗的十一,急匆匆地拿着一封信闯进石室。
“主上!”
很明显王尹在被他打断了思路,一张脸直接阴沉下来。
压迫中带着一丝厌烦。
十一好像是无视了周围的人,顶着压力,将信呈上。
“主上,这是…”他煞有介事的瞧了吴长老一眼,低下头轻声道:“这是那边的信。”
王尹很少见十一对什么东西那么上心,焦点移到他手里的羊皮信封。
瞪着双眼,吞了吞口水,心中便升腾起别样的感情。
那边!
是她那边!?
原本他阴冷的神色,毫无征兆地转换成欣喜。
眸光间,好似亮出月亮般闪耀的光芒。
像是脱缰的野马,闪身跑出,伸出右手,一把抓起信件。
刚拆一半,他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人。
手上的动作停止了,恢复到相对平和的状态。
微微侧身,平淡的说:“就按我刚才的想法办吧!这些小事,就不用我一一指对了吧!”
焱溪向主上手里的东西瞥了一眼。
这是用羊皮卷缠绕起来的特殊信封,是独属于暗卫之间的联系方式。
若是不知道拆开方法的人触碰,或者拆错了,羊皮流苏上的毒液沾染到皮肤上,即可腐蚀见骨。
他注意到主上刚才的反应,现在除了异族的事情能让他无比上心以外。
还有一个消失在江城已久的人。
就是连家二小姐。
他了解三年前的始末,亦知道还有一个暗卫至今未有消息。
焱溪便有猜测,澈冽可能被留在外面了。
这会儿主上收到信件必定是需要空间的,他快速想了想,连忙解围。
“主上,属下手上还有不少事情没来得及处理。先退下了!”
焱溪离开后。
吴长老,沈长老当然知道王尹这一系列操作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插手。
毕竟他们当年确实为了某些事情,与他针锋相对。
三年间,作为没有实权的长老,回忆往昔也是很唏嘘的事情。
所以,也装作很忙的样子,也一同离开。
王尹见人都走了,才专心专意的拆开。
一张泛黄的牛皮纸里,用碳笔写了两行字。
“连母为其寻找夫家,半年后成婚。”
这是今年的第一封信,他迫不及待地逐字阅读。
真是一个意外的好消息!
她终于要开始她新的人生,这不是很好吗?
王尹松了一口气,全然不知自己的微笑僵在脸上。
震惊,彷徨,迷茫,失落还有无奈的感受从四面八方将他罩住。
无比复杂的情绪。
随着手指不断的搓在信纸上,呼吸也变得急促。
信中的内容!
更让他躁动的心,隐隐发痛。
他极力的隐藏自己的情绪,眼眶却不争气的逐渐湿润。
手中捏着被胡乱扭成麻花的信。
薄唇勾起,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哭,轻叹一声,像是泄了气的河豚。
被命运的咽喉狠狠掐住!
海津,武林山庄。
温热的风拂到她脸上,又吹过樟树,是一种好闻的辛辣味道。
纸张顺着风的方向,轻轻摆动。
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掌,轻触一角,摸过整页带着木浆味的书。
随意的搭在额头上。
“吱嘎,吱嘎!”
躺椅在院子里,一来一回的摇摆。
在小院里乘凉的连爱儿,正悠闲地看着最新版的话本。
“二小姐,您快歇歇吧!看了大半天的书,不累吗?”
小莲站在她身边,一边为她摇着蒲扇,一边续茶。
龙井的清香,让人心情舒畅。
带着一点点回甘的滋味,分泌唾液,在嘴里反复吞咽。
连爱儿慢慢将话本移到下巴处,好奇地打量周遭,见到小莲一直在忙。
心里突然心生一计,眯起眼睛,故意不去和她有眼神交流。
“小莲啊,你怎么满头的汗啊!累了吧,快别弄这些了。下去休息吧!”
“小姐~奴婢是好意提醒。您怎么这般说我,要传出去,奴婢还能来伺候您嘛!”
“好好好!我累了!我累了还不行吗!小莲姐姐可别生气了!”
她轻笑道,将手里的话本子随手丢在茶桌上。
起身时还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向屋里跑去。
小莲收拾起茶桌,翻开话本,就看见上面竟然一个字都没有。
当下,耳根子就红了。
心里不免对二小姐的捉弄有了实感。
“二小姐!”
小莲将本子翻起来,没好气的丢在桌上,朝跑进屋里的二小姐哼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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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爱儿的侧院外有一大片野草花,虽说有园丁维护,但要想走过还是会发出“沙沙沙”的响声。
这应该是连无锡为保护爱儿专门设计的。
小莲听到了门口的声响,探出脑袋去看。
熟悉的声音朝着里边喊来。
“爱儿,爱儿!”
原来是无霜儿带着巧巧来看看她。
连爱儿听到疑似是娘亲的声响,打开门连忙跑出去。
无霜儿穿着一身蓝色淡雅的衣裙,上面还有三只用银线刺绣出来栩栩如生的仙鹤。
看似白纱柔软的腰带被纤薄好看手指轻轻压着。
低眉抬眸间,仪态尽显大方。
虽然嘴里喊着人名,但一点也不觉急躁,反而有种知性优雅的气质。
巧巧刚推开院子,无霜儿就被一股小旋风撞到。
不太受力的她,还往后面退了一步。
震惊的同时,在看清楚怀里的人是爱儿,颇显溺爱的神色都压不住。
连爱儿一头扎进无霜儿的怀抱里,抱着她的腰不撒手,“娘亲!您终于来看我了!女儿想死你了!”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没个正形儿!外面日头毒,进屋说。”
无霜儿露出慈母般的微笑。
给巧巧和小莲使了使眼色,等两人恭敬的退去。
她才神神秘秘地将爱儿带进屋。
“娘亲,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呀!?”
无霜儿笑而不语,牵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按到一旁坐下。
连爱儿眨着水灵灵地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娘亲。
无霜儿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画纸。
将其摊开,是一位男子的画像。
“这是我托京城最好的媒婆,为你物色的对象。”
画像被无霜儿郑重其事地推到她面前。
“你看啊!这郎君五官端正,相貌堂堂。关键是家世背景非常干净,祖上都是有名的商贾贵胄,而且……”
连爱儿还以为什么事呢!
原来是给她介绍对象呢!
要说她来这个世界也有二十年了,该适应的都应该适应的差不多了!
唯独,她不喜欢包办婚姻这一条!
什么媒妁之言呀,父母之命的,她从骨子里就很抗拒。
爱情在她心里,应该是自由的。
“哎哎,娘亲打住打住!您怎么又开始给我找媒婆了嘛?去年那个赵公子您忘了吗?”
提起赵公子,两人脑海里不约而同的出现了那张面瘫的脸。
连爱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无霜儿也知道去年那事,办得确实差强人意。
可她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完全不管爱儿的终身大事了呀!
她抿了抿嘴,继续说:“那就是没找对媒婆!这次这个,那不一样了!是老先生儿媳推荐的,据说在京城那是给王侯将相办喜事的姜婆!”
连爱儿一听是次次给她开一大堆苦药的大夫介绍的,更加排斥。
“咦~”
滋开大牙,连连摇头。
见她如此排斥,无霜儿叹了声气。
做母亲的怎么会逼迫孩子呢?
只是,一想到百年后,若是只留下爱儿一人在世!
她想都不敢想……
爱儿是个单纯的女孩,她所追求的自由会让她受尽苦楚。
她不想再让爱儿重蹈覆辙了!
为了弥补当初无霜儿任由她选择的错误,决定要帮她促成一段姻缘。
“爱儿,你也不小了。虽说咱们江湖儿女不在意这些寻常闺秀的标准,可你都过了二十,要是再不嫁,就真的耽误了!”
她拍了拍爱儿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娘亲和你爹爹都老了。我们只是希望你在对的时间,遇到个好男人。这辈子啊,过的快乐,平安便好!”
煽情的话,无霜儿也是第一次说。
以前的她对爱儿的包容度很大。
而今这些看似说教的话,对她来说是束缚!
连爱儿认真地看着娘亲,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娘亲对她的好,真的弥补了另一个世界她对于亲情的缺失。
害!
她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娘亲只是担心以后她没人在枕边嘘寒问暖,她老来膝下无子更是难过!
娘亲是担心她呀!
她怎么能…再让娘亲失望呢?
连爱儿努力地克制自责的情绪,握住娘亲的大手,红了眼。
大脑飞速想该怎么说才会显得自己没那么排斥?
“娘亲,我没有那个意思。其实我知道我是该嫁人了!我…我…我只是害怕,害怕离开娘亲和爹爹!”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心虚得不知道这个理由能不能会不会被看穿。
还委屈巴巴地抱住娘亲的胳膊。
无霜儿会心一笑,温柔地抚在她脑袋上。
“你又不是远嫁!那顾家的郎君啊,就定居在京城呢!你要是以后想娘亲了,让下人们捎个信。娘亲啊,一日便能来见你啦!”
“那我也不能日日来找娘亲啊!”
连爱儿依依不舍的捏了捏无霜儿的手掌,头歪进她怀里,撒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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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傻孩子!”她紧紧握住爱儿的手,宠溺地叫唤。
“娘亲~”
“好了,别一撒娇起来就没完没了!娘亲是跟你说正经的。”
“哦!您说,我听着呢!”
“七日后,我会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啊?这么快!我,我们都从未见过,突然见面会不会很尴尬啊?”
“就知道你要求高!娘亲早就给你争取了半年的时间。这期间啊,你们就好好增进感情,多聊聊心里话。这一来二去,就熟了呀!”
连爱儿见娘亲那么执着的撮合她与那顾家郎君,也不再推辞。
那就先见见吧!
就不知道那顾家郎君本人是个什么样的!
娘亲将他夸上天也好,皇舅知道他祖辈身世清白也好!
她始终都知道的,自己并不是真心实意答应的。
是为了不让娘亲希望落空!
她拿起纸张,单单从上面的画像来看,长得浓眉大眼,稳重非凡。
可经历过去年的乌龙事件以后,她可不太相信这些画像了。
她觉得等见到真人,再看此图有没有夸大宣传的成分。
她还在思绪乱飞,心不在焉的。
无霜儿以为她还在有所顾虑,又紧接着开口:“你爹爹其实已经调查过这位顾家郎君了,身边来往的关系也都干净。”
“他们祖产是在钱塘那边起家的,做的是布料生意。在京城好几家出名的店,像什么宝斋轩,玲珑铺子,江南苏绣等,都用他们的料子。”
“再加上他父亲之前在宫里当过差,后因病退了。你皇舅啊也是替你问过了。顾家郎君啊,是个可以托付的良人!你就放心吧!他要是敢对你不好,娘亲第一个不答应!”
连爱儿用力的点点头,“好。娘亲都把皇舅搬出来了,那我无论如何都要见见喽!”
无霜儿没好气地刮了下她的鼻子,“不省心的丫头呀!好了,那娘亲就先回去了昂!”
“嗯,娘亲,慢点啊!巧巧扶着点娘亲!”
巧巧连忙答应着,扶起夫人的胳膊,离开。
七日后。
快到晌午,日头是越发毒了,炙烤着大地。
柳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不绝于耳。
几只蝴蝶轻轻飞过花圃,绕着一院子一圈又一圈,最后才停在蕊中。
连爱儿手持长竹竿,在相对阴凉的地方,往鲜花上套着网子。
美其名曰,这也是她锻炼手臂的一种方法。
嗯….
其实就是懒!
就算是够了半天也没够到,龇牙咧嘴的继续耐心等待下一个落网的蝴蝶。
乐此不疲!
山门前,一辆豪华的红丝楠木马车,稳稳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