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女眷在准备买人和烧香,杜容和却在宫里请小太监吃茶,自从去见了一回杜老太爷之后,他更忙了。
内务府的人对此不大看得惯。
太监们如今们挂在内务府里做事,明面瞧着上大家都是一家人,可谁都知道压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要放在前朝,抄写文书那都是由着太监来干的,如今换成上三旗的人,这些太监就被挤兑得只能做些洒扫之类的粗活去了,要想混出头,只有往主子身边爬一条路。即使如此,更多人仍是刷一辈子马桶的命。
所以除了混成头子的太监,其他没啥盼头、又不通文墨的小太监做事都毫无顾忌,他们贪玩贪吃嗜赌,还恨占了自己差事的内务府人,没事就偷着在宫里捉乌鸦。
这些乌鸦被人喂得肥头大耳,不怕人也不躲人。小太监不费什么事就能捉一大群,接着往乌鸦尾巴上绑鞭炮,偷摸丢到各个办事处,炸得各院鸡飞狗跳的。
宫里打杀过好几次都没用,他们就像烦人的苍蝇,冬天杀得再干净,夏天也会跑出来嗡嗡嗡地叫。这样日子一久也没人管了,再减少太监,宫里还是有要用他们的地方。
康熙对这种事很不耐烦,而且厌恶去管,横竖又炸不到他跟前,这种怨气,下头人受也就受了。
杜容和刚来时,一月被炸了三回,后来他就精了,不管心里如何,面上对太监却一直很友善,现在这些人炸乌鸦都不往他这跑了。
其他人不这么想,大家都宁愿被乌鸦骚扰,也不愿意给太监什么好脸色。
正黄旗的何显耀跟杜家是拐了七八个弯的远亲,当然人家是只认那个杜四爷,不认这个杜三爷的,在宫里没少给杜容和摆脸子。
看杜容和给小太监茶水钱,还挖苦道:“不愧是祖上弯过腰的人,子孙做来亦是熟练。”
杜容和待人接物都和气,但他也是从小被捧着长大的,脾气上来那也不是个多好相处的人,他还笑呢:“何爷说得有理,咱家也算通家之好,素来爱互通有无,我有什么不会做的,瞧着何爷也就会了。”还做句打油诗,“当时共我弯腰人,点检如今都尚存。想到这个,咱两家老祖宗都能含笑九泉了。”
何显耀气了个仰倒。
添水的小德全听着心里颇为不忿,请他们喝个茶,怎么就弯了腰了?都是做奴才的,谁比谁干净!
下午提着乌鸦老鼠什么的往何显耀屋里放了个火树银花。
凑到杜容和耳边小声说:“三爷别气,在这一亩三分地斗个鸟气,他这么能耐,也不见万岁叫他跟着去园子里哩!”
小德全说的是实话。
天潢贵胄不爱住在紫禁城,觉着这地方狭小阴湿,他们爱去各种宽敞的大园子里住着。
北狝南巡,一年得花好几月,除了祭祖这类礼仪大事,其他时候几乎不怎么回来。所以,留在宫里的都是被“剩下”的人,都快把不受宠三个字写脑门上了。
杜容和也不爱待在宫里,可杜家这样的虾米,莫名其妙的康熙怎么会带上他呢?
去了趟牛家之后,他意识到机会或许要来了。
地龙翻身这么大的动静,哪是一个知县就能瞒下来的?很可能周围几个省都有牵连。
这么多人都知道,难不成还能所有人都是丧尽天良的贪官污吏?这不可能啊,唯一的可能是,不让声张的就是宫里人。
想到这个,杜容和拧眉叹了口气。
阿韵天真烂漫,连他用点儿宫里的浮银都吓得花容失色,他更不想叫她知道这些脏污事了。
不过,他一直在想要怎么把事捅出去。
小德全的师父的干爷的二舅姥爷的干爷是康熙身边的红人太监,小德全叹,自己关系只远了那么一丁点儿,竟没福跟去园子里伺候了!
不过太监师徒干爷什么的,都是小的要负责老的身后事的关系,比起亲父子也不差什么。
小德全没能飞黄腾达,但他还真知道不少内幕消息,就好比怎么越过人给老主子说点儿家常话。
他说:“三爷,好好一个人怎么就糊涂了,有啥话往请安折上写呀!老主子多宽厚的人,常说盼着人写点玩笑话叫他瞧瞧呢。”
杜容和明白了,小德全这么说,那必然已经有人这么做了。
他不是没想过这法子,但他不知道这事有没有人干过,要是没人干过,他写了闲话终究有危险。这么想着,好几次提起笔杜容和耳边都响起楚韵的声音,她说:“你可别犯傻!”
有了小德全的话,杜容和安心了,他把荷包取下来丢进小德全怀里笑:“要是我真能园子里,你想要什么?”
小德全挠挠脑袋说:“奴才生来掉在钱眼里,还能有啥事?这回奴才又弄到一些洋人从船上带来的货,想叫三爷帮忙给销了。”
杜容和做这个不费事,双方早不陌生了,当下答应道:“这事不急,这会儿犯事谁也保不住你,等你老主子不生气了,我再叫你。”
小德全得了准话,忙不得地答应了,走前一高兴,又往何显耀屋子里放了回炮。
决定好之后,杜容和很快写好了请安折。
请安折一般很少超过三行,一行问候皇上身体怎么样了,一行交代自己身体怎么样了,一行祝福语作为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