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他，恨也！”

“在下恨这世道不公，恨这世道无常！修士修身为何？长生也！僧尼念经为何？成佛也！可谁把这天下的百姓当成个东西呢？”

“在下生于贫寒门第，得了侥幸，有些武力修为，这才没像是猫狗一般死在路上。”

“可我北凉百姓，死于这世道的，却纷纷扰扰不计其数，在下入这兵家，为的也不是功名利禄，只求能把这一条贱命，换来百姓安好。”

“可……”

说到这儿，肖无恨就说不下去了，攥着酒杯又坐了下来。

霍允不曾明白，李玄倒是喟然出声：

“可这百姓安好未得，你这功名利禄却有了。”

肖无恨默默点头。

自打入了袁家门下，他只觉得一腔子热血有了泼洒的门路。

可未曾想，在这天下大势之间，他肖无恨便是千手的罗汉，也不能靠一己之力安顿天下。

倒是给袁家卖命，挣了这左侍将的功名。

霍允不由得摇摇头：

“肖哥，你这是越活越倒退了。”

“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何苦至此？”

“我早些年读书的时候，也曾读的一身豪情，也想着把这一脑袋的学识，换了功名，为百姓多一分良心！”

“可到头来呢？”

霍允又灌下一杯酒：

“我的县官，被人家三百两银子顶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好笑。

三人都没笑。

便是屏风后的姑娘，也知道此时不是时候，停了手中的琵琶弦。

李玄转过头：

“接着奏乐，奏……奏《出秦关》。”

《出秦关》是北凉本地的俗曲，讲的是大周的姑娘嫁到了北凉，本以为自己要去到塞外苦寒之地，跟风沙打一辈子的交道，没想到夫家良田十亩，鸡豚丰足，哭了一路却笑着入洞房的故事。

小主，

至于为何是俗曲，因为《出秦关》的最后一段便是北凉改编版的《十八摸》。

毕竟是洞房嘛。

姑娘的手指拨动，琵琶声先苦后甜，千转百回。

肖无恨抿嘴一笑：

“咋地？李兄弟觉得听个十八摸，咱兄弟这心情就好了？”

李玄淡淡一笑。

“非也，愚弟想说的并非如此。”

“肖哥，你这是庸人自扰了，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肖哥能救得了一人，救得了万人，难道能救得了千万人？”

肖无恨眉头一皱：

“便是万人，我也救不得！”

李玄拍了拍手：

“这不就得了？救不了万人，那便不救万人，救得了几人救几人，尽人事，知天命。”

“我辈一生所求者何？心安也。”

此言一出，肖无恨和霍允对视一眼，也不由得钦佩起来。

“到底是大佛居士，这等佛性不是常人能比的。”

说这话的不是霍允，也不是肖无恨，而是两位悄无声息的梁上君子。

青玉楼的屋檐下，正挂着两道黑影，两人眼睛不眨的盯着屋内。

其中一个倒挂着幽幽一叹：

“唉，这可是有大智慧之人，要是夺了他的五根，那寿元不得加个五百年？”

“噤声！那月光菩萨的眼睛可一直盯着他呢！你休要造次，我们只要拿到该拿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