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年出城那天,纪青姝去送了——也不能说是刻意去送行,她就是想看看自己那禽兽爹长什么模样。
平心而论,赵永年长得还是不差的,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也能看出年轻时应该是个清俊的美男子。
就这么个人,干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赵青棠给了押送的官差一枚银锭子,官差便很识趣的去旁边茶棚里喝茶。
纪青姝走上来。
她戴着幂离,赵永年看不见她的脸,只听见她说:“知道你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吗?十七年前,赵府年宴,你毁了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一生。”
赵永年倏然瞪大了双眼。
“你…”
赵青棠平静说:“她在庵堂生下一女,难产而亡,那个孩子,就是我。”
赵永年退后两步,脚上的铁链发出哗哗的响声,吸引了城门口散散两人的行人侧目。
赵青棠看了眼同样震惊的兄长,轻声说:“做人还是不能太坏,父亲,您今日的下场,十七年前就已注定。其实您还是很幸运的,平安富贵了这么多年,我娘却孤零零的惨死在庵堂里,无人问津。”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母亲祭拜她的妹妹,您都会生气。想来您也不曾忘记,自己曾经做过的孽。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如果她没有生下我,会不会活得久一些?”
“但可能世间的事,都有因果。当年您造下孽因,留下我这个孽果。又因为我嫁了皇族而心生贪恋——所以您看,我就是您的孽果啊。”
赵永年再次踉跄的退后两步,被儿子扶住,不满道:“青棠…”
“都到这地步了,兄长还是积些口德吧。”
赵青棠语气冷静,脸上却尽是悲凉之色,毕竟都是自己的骨肉至亲,她心里还是难受的。
“你本来有大好前程,却受此牵连。此去前路茫茫,归来无期。我给你准备了一些盘缠,希望你能用得上。”
丫鬟递上一个包袱。
二十出头的青年复杂的看着这个平日里不怎么关注的妹妹,默默的接了过来。
赵青棠吸了吸鼻子,“我会好好照顾母亲,兄长且放心。”
她侧身,对纪青姝低声道:“走吧。”
赵永年忽然开口,“你…”
他已经猜到了,那个戴幂离的姑娘,才是唐映秋的女儿。
纪青姝头都没回。
她只是想来看看而已,对这个所谓的生身之父没有丝毫感情,更没打算同他相认。
真要说的话,她心里还因为有这样的父亲而感到耻辱。
她越走越远,只给赵永年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报应虽迟但到。
这一路漫长的流放之路,无论身心,他都将饱受折磨,一如十七年前的唐映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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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三,谢京初出降。
头一天她又去了趟太华公主府,姐妹俩现在稍微熟悉了点,真的只有一点点。
谢京初现在见了她,还是有些拘谨。
“长姐,你为什么不愿意成婚啊?”
以前文宣帝多少还会提几句,现在是半句都不问了。
“因为婚姻对我来说弊大于利,我不想委屈自己。”
谢京初一脸懵,还是不懂。
谢京辞难得同她解释,“这样说吧,虽然咱们是公主,可成了婚以后,也是别人家的儿媳,首要职责给男人传宗接代,就是生孩子。但我不愿意,不愿意受十月怀胎之苦,不愿意我的孩子跟着别人姓。但我知道,世间礼法如此,我拗不过,所以只能退避三舍。”
“当然我也可以给驸马纳妾,但我不愿意的事情,凭什么去强迫别人?给人做妾,给男人当生育工具是什么光荣的事吗?我是从底层爬上来的,见过许多苦命女子,也不愿以权势相迫。仗势欺人本就不是什么好词儿。”
谢京初听得怔怔的。
她其实不太明白谢京初的逻辑,她生来就金尊玉贵,尊卑贵贱四个字已然刻进她的血肉里。
心怀百姓四个字,不过是上位者用来积累道德资本的托词罢了。
沽名钓誉,道貌岸然才是常态。
可仔细想想,谢京辞好像真的和他们不太一样。
谢京辞观察到她的表情,笑了笑。
“这只是我个人想法,你不用以此作为标杆,过好的日子就行。”
谢京初缓缓点头,内心触动还是挺大的。
无论怎么说,嫁给苏易之,比她梦中的结局强了千百倍。
离开的时候她道:“长姐,我没有你的大志向,也很喜欢生来就拥有的身份地位,荣华富贵。”
这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