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有些凉还有些痒,洛随尘手还被捆在后面,没法擦到,但他猜自己是哭了。
其实自己再原谅他一次也不是不行吧?
……
“第一百四十七杖。”
楚沉暮实在是跪不住了,只能又分出两名弟子用木棍在他前方支住他,单薄的身子便要倒不倒的挂在前面的棍子上,像随便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单薄纸片。
洛随尘咬烂了腮边的肉,从嘴角开始泛疼,一路疼到了心底,疼得他心慌意乱。
“师尊……”
他听到自己沙哑着声音开口,眼泪同压抑的情感一起爆发,他猛地挣开身后压着他的两名弟子,就要去挡在楚沉暮身后。
“师尊——!”
“铛”地一声,吴楚山落下一个禁制,将洛随尘与楚沉暮隔开。
无力低垂着的颈子因为这两声师尊重新挣扎着挺拔起来,颤抖,但傲立如松。
楚沉暮嘴角扬起,口里的血顺着嘴角淌,唇瓣上是干涸的暗红与流淌的鲜红交织的颜色,他却笑得明媚。
连在他跟前负责撑着他身子的两名弟子都忍不住惊艳。
传言说的半点不错,楚尊者一笑,可令天地失色。
即使虚弱成这样,也依旧风华绝代。
洛随尘声音里的悲恸明明白白,楚沉暮疼到几乎昏厥,还是忍不住高兴——他的小徒弟,终究还是心疼他了。
他虽然卑劣不堪的顺坡下驴使了一回苦肉计,但管用就好。
也还好,还能管用。
“洛随尘,不可无礼,退、退下。”楚沉暮疼得颤抖,就连一贯冰冷倨傲的声音,此刻都变得有些嘶哑。
不用回头他都知道洛随尘肯定还没有退回去,他张了张口,牙齿狠咬了一下舌尖,尽力用平稳地语调说道:“听话,为师无碍。”
吴楚山看向洛随尘,对面的毛头小子目眦欲裂,恨不得要吃了自己,他无所谓一笑,淡淡的道:“唉,洛师侄,你要想清楚,阻碍戒律堂行刑之罪,你师尊如今的样子还能不能再替你挡下。”
洛随尘仿佛被人按下暂停键,猛地停了,只剩眼睛越来越红,盯着楚沉暮,几颗泪珠不受控制的滑下。
又响起皮肉与棍棒接触的闷响,与有规律的报数声。
这下离得近了,洛随尘甚至能清楚听到每一杖脱离楚沉暮后背时,与血肉分离发出的黏连声。
“第一百六十八杖。”
“第一百六十九杖。”
“第一百七十杖。”
……
前方支撑着楚沉暮身体的弟子退去,楚沉暮摇晃一下,无力的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
“吴师兄,我可以带我的弟子离开了吗?”染血的唇瓣撕裂着一开一合,带着不容拒绝的冷意。
吴楚山走过来,一只手搭在楚沉暮的肩膀,暗中用力扣住他背后的伤口,但在外人看来,脸上挂着焦急之色的地劫长老是在担心楚沉暮站不稳摔倒在地。
楚沉暮突然受到钻心的疼痛,面上闪过一瞬的扭曲,又瞬间恢复正常,只有紧咬着的牙能暴露出他这会状态并不好。良久吴楚山才松开,四个指尖染血,顺着楚沉暮的衣领,在前面干净的地方随意抹了抹,将血擦净。
楚沉暮面无表情,示意吴楚山撤去禁制,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洛随尘身前,尽力扯出一个比哭好看不到哪去的笑容,又转了半圈,解开了捆在洛随尘身上的绳索。
做完这点事就已经费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无力的垂下手,把碍眼的绳子丢到地上,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道:“阿尘,我们回去,好不好。”
我们回去还是我们回家?
洛随尘没听太清,但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好。”
他拉起楚沉暮的胳膊从身后环住,让人几乎整个趴在他的身后。要御剑,一动灵力,心口处经脉的裂纹就疼得厉害,洛随尘也没管,照样该怎样怎样,仿佛不是疼在他的身上。
两个人在弟子们眼前消失。
底下原本还带着看热闹亦或是旁观者的心态来看的弟子们渐渐鸦雀无声,都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根本用不到第二天,无极门上下就传遍了,破军长老原来是极为护短又对自己弟子温柔至极的人。
那本因为楚沉暮从没笑过从而把楚沉暮排在第二位的风华榜,也一夜之间将破军长老提升到毫无争议的第一位。
还有当日在前面支撑楚沉暮身子的两位弟子现身说法,肯定了风华榜上的那句点评——
“破军长老的容貌若是笑起来,定会令天地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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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到暮朝院,院里杂草已经生出来了老高,灰尘落满了院里的桌椅,屋门紧闭,洛随尘推开屋门,里面的陈设没人动过,还是走时那样。
洛随尘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楚沉暮。
他不是早就知道,故意拖到最后一刻才来,这小院里分明没有人生活的迹象,他分明是刚回来,就火急火燎的来救他们。
掐了除尘诀,收拾出房间,他才小心翼翼地把人趴着放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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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最难的时候了,衣物与肉混在一起,洛随尘要把衣服撕下来,才能上药。
偏偏这会楚沉暮又吃了息灵丹,他的木灵力注进去,仿若石沉大海,根本没有用。
楚沉暮受罚的伤口血迹斑斑,洛随尘深吸一口气,尽力保持镇定,开始剪除残缺不全的衣物,露出那片惨不忍睹的伤口。
楚沉暮死拧着眉,嘴唇紧抿,感受着背后撕裂的疼痛,但却尽力控制自己的表情,脸几乎整个埋在枕头上,不让洛随尘发现自己的痛苦。
他闭上双眼,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并未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力咬住下唇,强忍住身体的颤抖,但无法抑制住唇边渗出的鲜血。
洛随尘几乎无从下手,屏着呼吸,轻轻拭去伤口周围的血渍,动作温柔又专注。处理完楚沉暮的伤口,洛随尘轻轻覆盖上纱布,又取了软帕擦净楚沉暮血污一片的脸,喂给楚沉暮些水和丹药,然后坐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脸色苍白的师尊。
师尊的唇瓣满是牙印,红肿不堪。
方才处理伤口的过程中,楚沉暮压抑不住,发出几声闷哼,洛随尘只觉得自己喉咙发紧,眼神心疼,但却又好像夹杂了其他晦暗不明的情绪。
“师尊。”洛随尘轻轻叫了一声,楚沉暮身子明显一僵,把头扭到靠墙的一侧,不让洛随尘看到他的脸。
像一只胆怯的鹌鹑,或者按照楚沉暮高挑的身形,应该说鸵鸟。
洛随尘几乎一瞬间就确定,自己的师尊是在逃避。
每次都这样,伤害完自己、亦或是救了自己,都不置一词,只留下他一个人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