臂弯里搁着自己的领奖服,只穿了比赛时的短袖,透气的薄料沁着未干透的汗水黏在腰侧,小脸红红的,连带着白皙的耳后也蒸腾出一点撩人的绯色。
“走吧,阿钦。”明亮又深邃的葡萄眼,凝着他笑,又弯成了两道新月。
今晚的简羡夏,似乎主动和坦然的,让他有些不适应。
左手的薄茧触碰上她的,像是在互相对抗,却又在粗糙中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他们总是这么的,恰到好处。
一路上,运动员不多,相熟的更是没有几个,奥运村的小径,偶尔有三两成群的外国籍运动员匆匆走过,但大多数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算认出了简羡夏这位乒乓球项目的新晋女单冠军,或是察觉到他们亲昵交缠在一起的双臂,也无甚过多在意,这种相对的私密性让简羡夏感到一丝轻松,更自在地与林牧钦并肩而行。
“我今天打怎么样,没给咱们队里丢脸吧?”简羡夏轻声问道,试图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你有没有看呀,其实,我第三局的时候有些头晕,不知道是不是低血糖了……”她的话里半分真半分假,一点一点的试探着他。
可落在林牧钦的耳朵里,却仍然是十足十的隐瞒,信任一旦崩塌,就会覆水难收。
并非由于其自身必然会引发多大的危害,而是它会致使我们彼此间的信任失去平衡,使两个人都陷入无尽的内耗之中,无法停止试探与胡思乱想。
他微微一笑,眼神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当然,金牌证明一切。”
顿了顿,他的声音遽然响起,“我真的很为你高兴,无论是拿到了这枚四年前就应该拿到的金牌,或者是说,你终于实现了属于自己的大满贯。”
他的声线比灌进心口的风还要淡薄。
简羡夏感觉自己的手心正在微微发汗,像是握了一只泥潭里湿滑的泥鳅,细腻、柔软,还带着一点痒痒的感觉。
“我其实一直在想,不声不响离开的这两年里,你过得到底好不好,是你告诉我的,你很好。”
琥珀色的浅眸,冷执与她对视,浮动着辨不分明的意味,正在透视着灵魂里的漏洞百出。
“阿钦,你怎么了……我……”被篡夺、僵化的思想,简羡夏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
被粉饰的缭乱情绪,终于在撕开了那点最后的遮蔽后,袒露难堪,溶解过往,熄灭平和。
“那么,你从瑞典回来,不惜牺牲所有,只是为了这枚金牌吗?”
又是一番轻描淡写,却直接将话题一剑击碎,那点不成气候的抚慰扭曲成抗辩,见招拆招。
束缚的间隙里,游走的萤火虫振动着晶莹到几乎透明的双翅,一深一浅的眸底影子下,流淌着的是穿透彼此冰凉骸骨的剑拔弩张。
这个夜晚,缀在天上的明月,是不依不饶的圆,一切都透露诡谲和惋叹 。
“不是!”
简羡夏几乎是尖叫出来的,透而黑的瞳仁里,萦绕着愤怒的火光,让眸子染了一层猩红,同他的一样。
她很清楚林牧钦接下来想要说的是什么,心底那个荒诞又虚无的世界在肆意咆哮,以随时的崩塌阻止着他对爱意的亵渎。
这一声,让路过的人侧目,简羡夏埋下头,她有些尴尬,面皮烧的又热又红,不懂他的突然发难和诘问,只觉得难堪。
心脏被狠狠地打了一拳,林牧钦懊恼自己犀利的言辞,刺痛了自己,也伤害了简羡夏,一把拽过她纤柔的腕骨,脚下生风,很快就将人带进到了他的房间。
无视了这一路的关注,心乱的像是被猫抓过的线团,烦躁的想骂人。
刷卡、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简羡夏有一些委屈,鼻尖一酸,眼圈泛红,潋滟的眼眸里,一滴晶莹泫然欲滴。
眼前划过无数的白光,刺得脑子中的某根弦摇摇欲坠,林牧钦终于忍不住火气,蹦出了一个脏字儿。
小主,
“C!”
然后,他们又很突然的接吻。
所有感官,连同着黑眸一起漾着湿漉漉。
他们再一次,默契的选择在残酷、埋葬的事实面前,继续相爱。
僵硬的身子陡然放松下来,脑袋无力地埋在他的肩膀上,简羡夏不知道自己还说些什么。
或者说,能说些什么。
大脑空白的时候,心脏就会跳动地更加着急,拼命的想要找一个出口,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有些事情必须要得到提前。
比如求婚,比如娶她。
想起一个小时前,罗文问他的话,在此刻答案清晰明朗。
与其说,他了解简羡夏,更应该说,他比谁都清晰的了解自己。
一直以来,他都对她太苛责了。
需她温柔,又坚韧,竭力抚平崎岖之事。
需她勇盛,切勿因心中旧事对世俗积郁。
对她所求之物甚多,却又常常忽视她满身痛楚含着泪,自情绪中疾步前行。
心里、眼底,都是独自在黑夜里,蹚过雨季而跌倒的伤痕。
她说,阿钦,即便在人生的分岔口,选择了看似错误的道路,也不必心生愧疚。
时间的答案,将为你我指引目标方向,始终行进在追寻它的道路上,每一步皆是最好的注脚。
虽然着实不喜此等说法,却也只能俯首叹息,反复告诫自己,此乃最为妥帖的解法。
心底有关爱情的那座神迹,已然开始凋零覆雪,眉间亦凝结寒霜。
终不能拥有最为完满的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