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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明月东升,开封城如蜿蜒起伏的巨龙,影影绰绰隐在天穹下,城墙下汴河之畔种植的上了年头的杨柳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凉风乍起,枝条在朦胧夜色中随风婆娑起舞。
城门楼上火把和高脚火炉炭火熊熊以作照明,而绵长高大的城垣上,城墙垛口以及角楼可见零星灯火以及兵丁来回走动,低声交谈说笑。
而开封府城中,从巡抚衙门、知府衙门,皆已陷入一片欢乐的海洋,近万贼寇庆祝着击退官军的首次进攻,人人心头轻快,各处分发酒肉,一副过年的模样。
不管贺国盛、李延庆等有识之士如何觉得官军与过往朝廷官军大威不同,起码底层部属都因为「初战告捷」,顿觉守住开封府城有望。
好像朝廷也不是那么难以抵抗?
见士气高涨,贺国盛和李延庆等人,自也不好去提醒手下,挫伤士气,甚至有意推波助澜,营造一种官军不足为惧的氛围。
巡抚衙门,五间官厅与前后两进的庭院,灯笼高悬,火把插起,映照得明亮如昼,此刻传来阵阵推杯换盏和呼喝之音。
里里外外摆好的一桌桌宴席,其上放着酒肉菜肴,一张张漆木交椅上坐着贼寇的大小头目,说笑喝酒。
此刻,五间正屋连成的官厅中,王思顺、贺国盛、李延庆、罗进忠等人聚拢在一桌,议论着官军的战力。
周围都是几人的亲信部将,则围拢在一桌。
贺国盛放下酒盅,低声道:「这些官军不同于先前州县遇上的兵丁,战力要远远胜上许多,今日只是稍作攻击,还未大举进攻,等到重点进攻,开封府城势必更难相抗。」
「贺兄,这应该是朝廷的精锐。」罗进忠捻起一颗花生豆,举起斟满—杯的汾酒,仰脖饮了一盅。
李延庆眉头皱成「川「字,叮嘱道:「罗兄不可大意,等会儿让兄弟们吃了饭,分成几拨守夜,仔细夜里别出什么差池才好。」
哪怕是现在贼寇聚集于此庆贺打退官军来攻,也仍派出一些人在城墙上看守,防止官军偷袭。
「延庆兄弟所言不错,骄兵必败,不可大意。「贺国盛点了点头,道:「今日守城,哪里难以抵挡,现在说说,等吃***,咱们重新调配一下兵力,重新部署,也省得明日手忙脚乱。」
此刻,这位中年大汉,高岳不在的时候,俨然一副带头大哥的模样。
罗进忠笑道:「我这边儿东面倒没什么兵马,手下兄弟都能挡得住,除了北边儿挨着黄河,官军又没有水师,我们也不用太过担心,再说不是还有王兄。」
王思顺也了一眼罗进忠,这是在拿他派人搜集船只的事儿来说嘴。
李延庆问道:「王兄,听我手下弟兄说,南面城墙卧牛角,好几次被官军摸上来,究竟怎么回事儿?」
王思顺放下手中的酒盅,摆了摆手道:「没有的事儿,官军数次冲上城墙,那是有几家没见过这般大的阵仗,刚开始慌了神,后来就没什么大事了,官军也没有站稳跟脚,就被我手下的人轰了下去。」
李延庆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贺国盛,道:「贺兄,官军这次来的都是骑卒,只怕随着时间过去,兵马汇聚会越来越多,今天虽然我们小胜一场,但这样下去,久守必失,我想着组织一两千敢死义士,搜集战马,等相持两三日,趁着夜色偷袭官军。」
先前官军以骑卒列队,而后缘城而攻,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只怕这场攻守战还有得打,提前准备一支骑兵机动袭击,十分有必要。
贺国盛皱了皱眉,道:「可城中没有多少军马了,李兄也不是不知道,现在能凑出七八百匹战马就不错了。」
河南都司派
大军前往汝宁府剿寇,可以说调拨了都司的大批军马,而后一战尽殁,军马都落在了高岳手里,但高岳一场浪战,又折损在汜水关。
「能凑多少是多少吧,等明后两天,小弟愿亲领骑卒,夜袭官军,否则这般被动防守,久守必失。「李延庆面色凝重,低声说道。罗进忠举起酒盅,低头抿了一口气,脸色古怪了下,暗道,这李延庆收集战马,难道是想逃跑?
就算不是为了逃跑,也是...…为了方便逃跑。
罗进忠心念及此,道:「李兄,今日直面官军冲锋,手下兄弟没少劳累,反而俺老罗手下兄弟一直歇着,于理也该是俺老罗领着兄弟来做此事。」
李延庆道:「罗兄要做此事?」
贺国盛、王思顺两人也诧异地看向罗进忠,一时间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罗进忠笑道:「手下兄弟原本不少都是响马,夜里打家劫舍之事做的多了,这两天就做这个事儿。」
李延庆也不疑有他,道:「那就罗兄来操持此事。」
王思顺眉头皱了皱,目光闪了闪,却是猛然醒转过来,心头冷笑不停。
这是提前上马,见势不妙,也好逃离开封府城。
贺国盛将几人神色收入眼底,也不以为意,只要这些人能守住开封府城,那时再行整合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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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当家来了。」
就在几人心思各异之时,高岳在卫伯川、赖海远以及黎自敏等亲信部属的簇拥下,从里厢出来,几人脸色阴郁,与厅堂里外的欢笑气氛多少显得格格不入。
就近挨着的几桌贼寇头目,纷纷起得身来,齐声唤着:「高大当家。」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敬着这位「奉天倡义「的大元帅,甚至不乏一些人觉得高岳有些憨愚,手下兄弟折损这般多,全为他人做嫁衣。
贺国盛起得身来,面带关切问道:「高大当家,马亮兄弟情况怎么样?「
这是问着先前的马亮,被火药炸开的土石迸溅到眼睛,后来被紧急送医。
高岳一张原就微黑的面容,黑如锅底,浓眉之下,虎目冷闪,瓮声瓮气道:「多谢贺兄弟关心,已寻郎中诊治了,不过一个招子是保不住了。」
马亮是高岳从西北带出来的部下,一直护卫在高岳身旁,数次为高岳舍生忘死,可谓情同手足,这下瞎了一只眼睛,高岳心头悲痛难以想象。
问题,不仅仅是马亮,他手下千余兄弟,经过白日大折损剩下不到一千,而眼前这些人还在为着稍稍打退了官军的进攻而沾沾自喜,难道不知这都是他手下弟兄的血换来的吗?
厅堂里外的众贼寇头目,见高岳脸色不好看,有一些面皮薄的心头也几分发虚,白日里的城防守御,高岳以及手下兄弟的舍身相援,如同救火的样子,都落在众人眼中。
义薄云天,没得说。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理解高岳,比如罗进忠面色虽然带着感受深受的悲痛,但心头却冷笑不已,你手下兄弟死亡,咱们今天手下兄弟也没少折损,摆着一副臭脸给谁看?
如果不是你轻敌冒进,如延庆兄弟所言,这三千兵马偷袭官军,能给官军造成多少杀伤?
贺国盛伸手相邀,说道:「高兄上坐,先用晚饭,等会儿咱们再合计合计,明日这个仗该怎么打。」
众人纷纷附和着应是,不管如何心头腹诽,起码人心在高岳这边儿o
高岳闷闷不乐地坐下,身后卫伯川、赖海元、黎自敏在身后站立着,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几位兄弟也赶快坐下用饭。「贺国盛看向高岳身旁几个一脸晦气的黎自敏等人,伸手招呼了一声,几人都不动。
直到高
岳吩咐一声,几个人才在就近一桌落座,但目光多是凝聚在高岳身上。
贺国盛面色和缓,以请教的语气说道:「高大当家,您夙来足智多谋,和官军交手次数也多,如今怎么看?」
此言一出,官厅中的贼寇头目都是看向高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高岳摇了摇头,沉声道:「不过,高某听说神京城的皇帝,重用了宁国公的后人,一个唤贾珩的亲自整军,京营现在已今非昔比,与咱们平时遇着的那些官军不一样,想来贺兄弟与延庆兄弟白天也见着了。」
「贾珩?「贺国盛眉头紧皱,重复这个名字。
李延庆与罗进忠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高岳看着懵然不知的几人,目光不由更为失望。
暗道,打了半天仗,连人家带兵主帅是谁都不知道,还打什么仗?
其实,高岳对贾珩所知也不多,京营整顿,他是知道的,但领兵主帅是谁,高岳也是刚刚知晓。
就在高岳去探望马亮伤势时,见到为马亮诊治的秦姓郎中,那秦姓郎中自承是白莲教中人,为高岳引荐了一个人,其人自称白莲教在开封府的分舵主,告知高岳了这伙儿官军的情报信息。
「这贾珩是宁国之后,乃是将门子弟,听说年龄不大,自小熟读兵书,颇有韬略,更是那皇帝老儿的亲信重臣,高某先前还以为是那等纨绔世家子弟,可想起这几天与其天交手,发现真是不可小视!诸位兄弟,官军从京营足足带了近十万步骑,如今刚来的只是前锋骑卒。「高岳面色凝结如冰,到最后高声而言,当众爆出一个大料。
此言一出,衙堂自官厅到庭院,一桌桌围拢吃席的众贼寇头目,面色惊变,尽皆哗然。
「十万人..…」
「步骑十万?」
「我们才多少人,开封城能守得住?「西南角的一桌,一个头包红色头巾的头目大声嚷嚷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