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注意看看,他好像是中了什么邪,不能和我照面儿了一样。”高秀枝有点儿紧张。
还真是,佟仁在家时,只要高秀枝从他身边走过,不管是厨房还是客厅,又或卧室,他就会立刻转身,将脸贴向墙壁,闭上眼睛,身体像壁虎一样紧紧地扒住墙一动不动,等高秀枝过去了,他才恢复正常,就好像刚刚经过他身边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西游记里的紫金红葫芦,他哪怕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化成血水一样可怕。起初看到他这样时,我也吓了一跳,赶紧快步走开,生怕他突然转身张开血盆大口将我吞掉。后来,我经过他的身边,他也开始上演这一幕,害得我腿软了半个月之久,再后来,二月从他身边过时,也享受到了这样的待遇。窘迫的生活,总是能使人快速成长,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人们不能相互改变,却可以互相学习,是的,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佟仁给了我一个桃核儿,那我也还他一个杏仁儿。很快,我便学会了以牙还牙,在他即将走过我身边时,我也依葫芦画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完成转身,面壁,贴墙,闭眼这几个动作,然后屏住呼吸,准备接受暴风雨的洗礼。果然,他像打了鸡血一样对我破口大骂,还有时候,在他转身面壁后,我静静的站在他身后,和他一样一动不动,五秒,十秒,十五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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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你个妈的。”他终于忍不住了,猛地回头大骂,要不是我早有准备,他一定会一把薅光我的头发。不过我一点儿都不生气,我甚至微笑着直勾勾的看着他,看着他被气得脸色酱紫,嘴唇发抖,我的心里乐开了花…
我本以为,随着我们的长大,随着我家里条件的好转,随着我们孩子的出生,这一切会慢慢变好,然而,那只是我们太天真…
我女儿满月时,正是帝都的八月,帝都的夏季,酷热难耐,除了炙热还是炙热,来帝都帮我看孩子的高秀枝和二月每天都汗流不止,我也起了痱子,正好大卫又要去外地集训,我们思来想去决定回滨海避暑,回去前,我打了数次电话都没找到佟仁,没办法,我们只好提溜着心坐上了火车,要知道,回滨海的家不打招呼那可是犯了他的大忌:
“*他个妈的,这是旅馆吗?谁想来就来,想什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还懂不懂点规矩,就算是个旅馆也得提前招呼一声啊,没教养的东西!”不管是我,还是在佟仁眼里没有出息的侄男外甥女们,不事先通知他就来我滨海的家,他便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他从不检讨自己,也不反省自己,他十有八九不在家不在单位,不在正常的区域,我们怎么通知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的心凉到了极点,他的家真的不是我的家吗?
我们硬着头皮回到了滨海,我清楚地记得我们那天到家时是正午,正是小区静谧时。我们的小区虽不大,却画一般美丽:院落静,小庭空,断续蝉鸣断续风,梧桐半酣柳半眠,藤萝花树梦正盈,天空湛蓝,阳光正暖,若是这一刻佟仁不在家,那简直就是人间最美八月天。
可是,门是佟仁开的,开门的一刹那,他看到是我们,他那牛一样大的眼里即刻冒出凶光来,紧接着便做起了那套熟悉的面壁动作…
“爸,我们回来了,给你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找到你---你快看看我的宝宝,好看不?”我看到他这样,心砰砰的跳成一团,赶紧抱着孩子给他看,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转头,更没有看我的宝宝一眼,等我们都进了屋,他气呼呼的摔门走了出去,这一走,又一个礼拜没有回来。
“他那样是对我,不是冲你们,你就当他不存在,他不在家更好。”高秀枝肯定也没有想到佟仁会这样做,不时的安慰着我。
“就是,姐,他那样又不是三年五年了,别理他,他不在家,咱们多自在啊。”二月也故作轻松的说:“咱们以后一声爸也不叫他。”
“嗯。”我点着头,那一刻,我忽然就不恨他了,忽然觉得那个叫佟仁的人和我,和我们这个家没了关系,我心里,他不在是我爸,我回来就当是借住在邻居家。我厚着脸皮在家里住了两个月,那两个月,我的心时时紧缩着,他不在家时,我提心吊胆的怕他回来,他在家时,我胆战心惊的怕孩子哭闹,佟仁是决不允许我们有一丝一毫的打搅他,尤其是他午睡时,就是孩子吭叽几声也不行,燥热的空气,压抑的情绪,使得婴儿也倍加敏感,说也奇怪,只要佟仁在家,我的宝宝就爱耍闹,只要宝宝刚哭叫两声,佟仁就忽地跳出来,如同一头狂躁的牛横冲直撞:
“出去哭,出去哭,这他妈家还让不让人呆了?”
“哭什么哭,上医院去哭。”
吓得孩子哭得更厉害了。我的神经也因此每天都崩的紧紧的,我比得了产后抑郁症还要焦虑,白天还好,我们抱着孩子坐在大树下,看着蝴蝶飞舞,听着知了鸣叫,夜晚,多半是在外面哄睡了孩子才敢进屋,身上,不知被虫子咬了多少个包...还好,那时候佟仁也不常在家。
…
我曾经写过几篇以佟仁为素材的小文章,准备发表在杂志上,谁知高秀枝看了,竟然质问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诋毁他?”
“什么?”我吃了一惊。“我诋毁他?”
“我不准你这样诋毁他,你要是敢发表,我和你没完。”由于愤怒,她的嘴唇哆嗦着,声音颤抖着。“他是你爹,你咋能这么丑化他。”她反复的说。
“我写的不是事实吗?”
“告诉你,你要是敢发,别说我对你不客气。”
“你不是支持我写作吗?不是希望我实现梦想吗?我写的这个,连编辑都说前所未有,而且我没有夸张,你说哪一件事不真实?”
“总之,请你不要这样破坏他的名声。”
我破坏他的名声?我愕然了,我原以为高秀枝会为我高兴,却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可我没有瞎写,我写的句句都是事实,别的就不老生重谈了,说多了都是怨恨,可当我要带着不到三个月大的孩子要回帝都时,佟仁明明白白跟我说:
“我告诉你啊,我忍了你很久了,要知道做人不能这么没有良心,我供你们吃,供你们喝,养你们这么大,不欠你们的,现在,你和你闺女又在我这儿呆了这么长时间,便宜,不能老让你们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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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像晴天一道霹雳,炸得我蒙头转向,我摸着脑袋拼命的告诫自己:别激动,别激动,就当他真是个邻居,是个路人,不值得我和他发生冲突,我平复了很久,微笑的看着他:
“什么意思啊?”
“你说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好,那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你们在我这住了两个多月了吧,水电煤气多花我多少钱,你知道吗?吃的喝的打电话又是多少?你算过吗?”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没算过,多少?”
“你们娘俩一个月少说也得三四百吧?!”
我扶着墙,拿过钱包,数了一千块放到他面前:
“谢谢。”我盯着他,虽然他没往家里买过肉买过菜,买过水果买过冰棍。
“少整这些没用的,这是你该交的,我一分也不会多要你的。”他拿起钱数了又数。“别看我和高秀枝感情不好,那我也不愿意她去给你看孩子,知道不?”
“你的意思是…?”
“有白用人的吗?”
我又拿出三百,他装进了兜里:
“告诉你,就这我还不愿意呢。”说完离开了家。
这一切,高秀枝在那屋听的清清楚楚,气的七窍生烟,佟仁出去后,高秀枝把他骂个狗血喷头。
“妈,你要做证,我可是已经给你交了生活费,也给了你辛苦费,现在,我又给他交了煤气水电和暂住费,这次我不欠他的啊。”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生气,就当他不是人。”高秀枝不断地重复着。“你给我的钱,我不要,都给孩子留着,给你们留着,你别生气啊!”
“嗯嗯。”我点着头,虽然我已经气的直发抖,但有什么办法,我的爸就这样,不过想想,这样也挺好,我们互不相欠,钱买两心安。
我没有说谎,没有诋毁他,但我最终拒绝了那家杂志,细想,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