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五大爷不听啊,他就好在家玩,咋说都没用。”
“是挺烦人的,没日没夜的玩儿,赶上吃饭怎么办?你还给他们做?”我想起从前我五大爷也是这样,一日三餐都是我五娘给他们做,我五大爷吃饭很挑剔,又不愿意出去吃,连请客也不去饭店,而且,饭店的菜点回来,我五大爷也不吃,我五娘为此可没少操劳。
“我才不做呢,我不惯着他们那些毛病——头两年我也做过,可现在我家里外面的两头忙,再给他们做饭,我不得累死啊,所以他们都是从饭店点了送到家里吃。”
“你在外面忙什么啊?”
“挣钱啊。”
“挣钱?”
“是啊,我不得挣钱吗!”
“你挣钱?”我吃了一惊,“你还挣钱?”
“那当然了,你不知道吗,你五大爷现在的钱,多一半都是我挣的。”
“啊?你挣的?”我张大了嘴巴,吃惊的看着她。
“是啊,你五大爷的钱都是我挣的。”付美兰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道:“其实我和你五大爷结婚时,他也没有多少钱了,他原先的家产不是都分给立冬立秋他们了吗,他现在的这些钱几乎都是我挣的。”
“啊?真的?”我听了瞬间心里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快,她说这话我是绝不相信的,别说我不信,就是我们老佟家所有的人应该都不会信,恐怕连川州路上扫大街的人也不信。首先说我五大爷并没有把钱全都分给孩子们,而是分了一部分,虽然我不是当事人,但我五大爷和小芸和立秋都几次三番亲口说过:我五大爷再婚前分了一部分财产给儿女,不是全部;其次,她不是早早就下岗了吗?上哪挣钱去?还挣了那么多?怎么可能!我看了看付美兰,这两年,她比以前更加昂头挺胸,志满气傲了,还时不时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副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使人看上去很是不爽,不知咋的,我忽然对她生出一丝抵触来。
“你挣的?你干嘛挣的?”我又问,我实在想不出来,她是怎么挣钱的,何况我五大爷也不需要她出去挣钱啊,我五大爷是什么人啊,那可是我们小城富豪排行榜上的名人,他从年轻到现在一天都没有停歇过奋斗的脚步,这我们老佟家无人不知,川州城里无人不晓,就连我每次来看他,我五大爷的电话里说的都是生意往来的事儿,怎么能说钱都是她挣的呢?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你五大爷岁数一天天大啦,好些事他不愿意去办了,他都交给我去跑,所以大多都是我给跑下来的。”
“哦,是吗?”话虽这么说,我还是半疑不信,就凭她?我眼前的这个下岗十几年的纺织女工,一个整天在家里照顾我五大爷的家庭妇女,从前连一点做买卖的经验都没有,怎么忽然就生出了这样的能力?难道她能比的上小芸?不会吧,那更不可能比立秋强,连她们都逐渐的被商海淘汰了,她,怎么可能!况且我以前从没听任何人说起过她有这等本领。“你还挺厉害,还能替我五大爷做买卖了?”不信归不信,我依然说道。
“那有什么难的?干久了就明白了。”
“哦,也是啊。”我顿了顿,又说:“现在办事比以前简便多了吧,现在公开又透明,不像那些年,办个事又繁琐效率又低,没智慧没人脉没关系真是寸步难行。”
“现在也一样,没人情没脑子到哪都不好使。”她强调着。
“那是,这么说你还挺厉害——可你怎么认识那么多人的?你不是说你早就不上班了吗?”
“嗨,和你五大爷过了这么多年,我还不认识一些人?那岂不是白跟他过了?况且这几年你五大爷的生意一直都有我打理着,我早已是熟门熟路了。”她昂起头,笑了。
“哦,是这样。”我点了点头,也笑了,虽然我还是不信,但我不想再反驳她,我也没了饭前想和她深刻交谈的那种欲望。“你说的有道理。”
“是呗,这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得有思想有能力才行,我一直都在学习,用你五大爷的话说,我可有长进了。”她却神采飞扬。是的,这点我信,她确实在进步,她不光比十年前滋润了不少,眼目流盼,皮肤亮堂,性格还比以前更自信了,我每见她一回,她的自信就多一丝,而现在的她,更是由内而外的底气十足的自信着,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俗话说钱是人的胆,这句话用在她身上再恰当不过了。
“那是,你的能力肯定不一般——有我五大爷的言传身教,差不了。”
“呵呵。”她越发得意着。
“那你办事时遇到过麻烦吗?”我还是有点不服,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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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过啊,有时候一件事儿跑个七八个趟也未必能办下来。”
“那怎么办?”
“接着跑呗,实在不行,你五大爷就会想办法。”
“呵呵,这么说来,还是我五大爷好使啊。”我也像她一样生出点得意来。
“那是,毕竟他经验丰富。”付美兰停了一下,又说:“不瞒你说,我和你五大爷刚结婚那两年,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五大爷口诉,我写,然后他告诉我到哪,找谁,如何说,怎么办,不过这几年,我什么都不用他了,我自己全行了,连在网上申报,我也不憷,哎呀,这一天天可把我累坏了,家里外头不得闲,才挣下了眼下的这份家业。”付美兰仰头喝光了她杯里的啤酒,掏出手绢来轻轻擦了擦嘴,那种稳操胜券的神态使我忽然生了几丝厌烦。
“哦,是吗?我五大爷可真有福气,有你这样的好帮手。”厌烦归厌烦,我仍言不由衷的应和道:“不过话说你这么累,就别往外跑了,再累坏了怎么办?再说了挣那些钱干啥,我五大爷就是十年不再挣钱,也够你们花啊。”
“呵呵,你和你五大爷说的一样——可是我愿意干,谁还怕钱多了咬手啊。”
“那倒也是。”
饭店里座无虚席,嘈杂鼎沸,南来的人北往的客聚在一起神情亢奋,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语,屋里混合着各种味道,充斥的人头脑有些晕胀。我和付美兰一人又要了杯啤酒,继续闲聊着。
“这些事你和我的哥哥姐姐们说过吗?”
“没有,告诉他们干啥?”
“省得他们老来要钱啊,他们要是知道那些钱都是你挣的,兴许就不来要了呢。”
“那不可能,他们该要还得来要,而且如果我说了,你五大爷就会不高兴,弄不好还得惹一肚子气,不值当,过日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家和才能万事兴,再说了,你五大爷不喜欢事多的人。”
“哦,可是要我,我就告诉他们,先小人后君子嘛,省得大家日后闹的不愉快,他们都那么的大人了,都懂。”莫名的,我很想挑起付美兰的怒气来,很想看看她到底是否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大度,不知咋的,这半年来我对她日益建立起的一些好感,忽然就土崩瓦解了。
“呵呵,没用。”
“咋没用呢?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像我五大爷这样有钱的人家,你不知道,我五大爷以前很惯着孩子的,他对孩子们简直就是个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主儿,给你说件可笑的事儿,立秋小时候可淘气了,踢足球专门往人家玻璃上踢,我五大爷一有空就拿着钱跟在他身后,看着立秋踢碎一家玻璃赔一家,从不说一句,一直到立秋上了初中才罢休,你说过分吧。”
“真的?”
“嗯,我们可没少批评我五大爷,我五娘为此也没少和他吵,可他不听,他说他的孩子们就要随心所欲的生活,所以说我的哥哥姐姐们对钱没概念,而且特别能造钱,都是挣一个花三个的主儿,没了就和我五大爷要。”
“哼!”
“有了钱撑腰,就会为所欲为,小芸和立秋就是这样被惯出来的,你看,她们想咋样就咋样,是吧。”
“哼!”
“所以说他们自小就有主意,有个性,还厉害,特能打架。”我继续说着。
“子不教父之过。”
“呵呵,你们——你和我的哥哥姐姐吵过架吗?”我又看了一眼付美兰,她鼻梁骨上那道黄豆粒大小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印迹,小红说过,那是立秋给她留下的。
“我犯不着和他们吵。”
“也是,你的身份在那摆着呢。”我看着付美兰一丝丝变了脸色,内心反而高兴起来。“哦,对了,我听说前两年,就是我大哥回去要旅社那次,我五大爷不是只有一个旅社了吗,最后给了我大哥,就那次,立秋他们和我五大爷吵架了?听说还动了手?”我又说,说完我故意的看向她的鼻梁,不知咋的,我就是想打击一下她的焰气,这一顿饭吃下来,我很有点反感她的自卖自夸,也许她说的有真实的部分——其实以前我们见面时,背着我五大爷,她也常常有意无意的在我面前炫耀几句,无非就是她能干,包容,能帮我五大爷出主意,是我五大爷的贤内助等等,不过,那时的她说起这些话来是低调的,谦和的,是边看着我的眼睛边说的,好像假使我一不高兴,她就赶紧改口一样,完全不像现在,她毫无顾忌。
付美兰下意识的摸了下她的鼻梁,顿了下:
“嗯,是挺厉害的,家具都砸的差不多了。”
“是吗?谁砸的?够狠的。”
“...立秋。”
“立秋又犯病了?”
“呵呵....”
“那不得把我五大爷气死?”
“嗯,他们得有半年多都没来往。”
“你看,他们多厉害。”
“哼,光厉害有什么用?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兔子急了还跳墙呢,谁怕谁啊。”付美兰忽然提高了嗓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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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早知道他们这样,你是不是就不会嫁给我五大爷了?”
“那可不一定,我冲的是你五大爷,又不是他们。”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一天天的老回来要钱,没完没了,给谁看啊!欠他们的?我还是那句话: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也别把谁惹急了,我是你五大爷明媒正娶的,我不跟他们计较就是了——真要是打起架,使起心眼来,他们仨加起来都未必是我的个。”她的五官拧在了一起。
“呵呵。”我扭过头去,想着立秋说过的话:“姐,就是我闭着眼睛,眼前站着九个睁着眼睛的人,他们合起伙儿来也蒙不了我。”这话,和付美兰有一比,他们,究竟谁更聪明呢?我不知道,又或小红说得对,这个女人不一般。“你这么忍让,不觉得委屈吗?”我说。
“委屈就受着呗,冲你五大爷的面,我也得忍让,不过,假使有一天我们真的打起来,我是不会怕他们的!”她坚定的说。
“要是他们欺负你,你就和我五大爷离婚,反正你现在啥都有了,你这么年轻还怕啥啊。”我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暗想:你舍得离婚吗?离开我五大爷,你将一无所有;又想:假使哪一天她的鼻梁骨上再添一道蚕豆大的伤疤,我一点都不惊奇。
“唉,凑合着过吧。”付美兰好像并没有看出我的心思,也许我并不值得她注意吧。“我都这个岁数了,老离婚让人家笑话,你寻思出一家门再进一家门是那么容易的事啊,再说了,你五大爷都七十多了,身体也不好,除了我,谁可怜他啊。”
“说的也是啊。”我喝了口酒,看向窗外,窗外,高高的电线上飞来两只麻雀,肩并肩亲密的站在一起,时而嘴对嘴呢喃着什么,时而啄啄身上的羽毛看向对方,又时而欢快的扇扇翅膀跳着舞蹈,不一会却各自飞向了不同的方向。“真快啊,这一晃你和我五大爷都结婚十一年了。”我转移了话题。
“是啊,十一年了。”
“我大哥怎么一直没来啊?”我问,我忽然很想我大哥,想小芸,想立秋,我不知道他们要是听了付美兰的话会怎样想,会不会和我一样,越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