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不指望你将百年基业发扬光大,只盼将来无论朝局如何变幻,你都不要牵扯太深,抱朴守拙,不忘初心。
谨记,碧海阁,永远只为守护天下黎民而生。”
言墨从未见过她如此决绝冷静的模样,看着润九澈然的眸子,终是违逆不过,背过身离去,带起清风几许。
房门被重重掩上,似乎在昭告着少年徒劳的反抗。
润九无奈的摇了摇头,朝白秋离的方向走去。
秋离仍然昏迷不醒,周身冰凉。润九默念心诀,指尖在秋离额前轻点,唤醒她沉睡的五识。
半睡半醒间,秋离仿佛听见有人唤她——南山。
是个清冷的女声,“南山,能听到我说话吗。”
黑暗混沌中,白秋离顽强的抵御着无尽的倦怠的肺腑的钝痛,轻喃道,“嗯。”
“别睡,再坚持一会儿。会没事的,信我。”
“我……疼……累……”
那声音含有一丝镇定的温柔,“不怕,南山。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无论生死还是病痛,都锁不住你。”
“……”
“到那天,你或许早就忘了我的话。只是,前途路漫漫,莫要失了自己。
否则,又该变回一块无智无识的石头了,
按你的话说,若无思想,生如草木,何其无趣……”
润九握住白秋离的手,将神念碾作灵力,缓缓注入白秋离的身体之中。
与此同时,她的道心开始逐渐破碎,身体也变得虚幻起来。
违背了“法则”想要逆天而行,注定要魄散魂飞,无法继续存在于人间。
白秋离曾将她比作神明,实则不然,如今的她,不过是受永生之刑的灵人罢了。
神明让她看着,纵然百年之后——她仍然寻不到心心念念想要救赎之人。
故人早已经步入轮回,惟有她在可笑的坚守。
白秋离的出现,仿佛是上天在提醒她——
看啊,同一块玉佩,相似的人,也终究不是你要寻的那个。
天道渺渺,你根本,帮不了任何人。
而梦魇中的秋离,似乎感觉到手中握住的冰凉正在消散。
她在一片漆黑中,努力的想要挣脱暗无边际的梦境,肺腑中翻江倒海的痛楚正被一种清凉的内息抚平。
那力量强大而温柔,熟悉得让人无法抗拒。
“白……”
睡梦中的人儿口中呢喃着什么,润九怔了怔,若有所感。
伸手碰了碰秋离的眉心,牵引出一道青色的光,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漠然的将它碾碎成珠。
润九拔下头上乌木梅花簪,念了一个法诀,顷刻间,斑斓的光团从四方飞来,注入那花簪之中。
“南山,这是记忆,也是信仰。”
她将簪子放入白秋离手心,握住她的手,“有德者,不孤矣。”
秋离的梦中出现了一个白衣仙人的影子,她本能的寻着那白色的衣袂走去,走出黑暗,穿越一层层迷雾。
那人渐行渐远,待到她能够看到朦胧的日光,那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你是谁,别走——”
秋离迷蒙中睁开眼,只看见一个白色的虚影,在床榻旁伫立着,越来越淡……
“南山,保重。”
化为虚空之前,润九最后看了一眼白秋离,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轮回几度,正如你还是你,却又不再是你。她还是她,也不再是她了。
我的执着,不过是画地为牢,不肯放下。
劝你的每一句言语,何尝不是在劝自己。
南山,我没有回头,也不会回头。
但是,时候到了,我要走了。
我欲与人间白首如新,却无心与你倾盖如故。
莫言百苦无人渡,今赠尔一程山水。
前路多艰,珍重自己……
床榻之上的伊人合上双眼,再次跌入梦境。
不过此次,她并非置身于黑暗,而是泛舟于山水之间,身旁有三五好友相伴,好生悠然惬意。
小主,
门外的言墨的眼角红红,似是隐忍的哭过。
他闭上双眼,脑海中出现润九的虚影,“言墨,我走了。往日种种,尽数忘却吧……”
那仙姿佚貌的白衣师尊对他漾开温柔的笑,“多大人了,怎么还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将弱点轻易示于人前,容易被拿捏。”
他喃语道,“师父,我不想当阁主,想一生都做师父的弟子。”
师尊摇了摇头,“傻孩子,人都是要长大的。从今以后,不是为师护你。而是你——护整个碧海阁。”
“师父……”
“这是为师最后的请求,汝可愿承此重任,护佑苍生?”
言墨擦干了泪,跪地行了弟子礼,“诺,碧海阁入室大弟子言墨遵从师命,叩谢师恩。”
师尊点了点头,终是朝他伸手,抚过他的发冠,带走一缕蓝色光团。
“润九阿姊……”言墨攥紧了拳头,闭上眼,眼泪再次滑落。
而他的指尖有鲜血溢出,染透了衣袖。攥紧的手心中是方才用匕首刻下的——“莫忘吾师润九”。
雪落,风吹,人走,香断。
待言墨再睁开眼,脑海中一片清明。
他揉了揉湿润的眼眶,只觉得心还隐隐作痛。却不知,因何而痛,为何落泪……
摊开血流不止的手掌,上面刻着——“莫忘……”
后面的字却是模糊不清了。
言墨摸了摸腰间,系着一块阁主令牌,金黄色的穗子随风摇曳。
他仿佛记得,自己如今是碧海阁的阁主了。
回廊里有弟子走来,看到言墨,恭敬行礼道,“阁主。”
言墨犹疑的点了点头,示意他们退下。
北风吹雪,拂尔遐思。
有个无关紧要的名字,在这漫天白雪中被所有人遗忘了。
没关系,名字的主人曾说,她不害怕被遗忘。
只害怕,她所爱之人间——满目荒凉。
只害怕,她在意之人——难得善终。
若得所眷长安,浮名与吾何加焉?
她就是她,何须……天下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