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玖 49
初春,子楼奉命入京,子澈为兄嫂饯行。
子楼并未将此事宣之于外,但亲近者皆晓。那日,江含韵和莫云楠携子相送。
江轩霆与夫人虽不舍,但也决定尊重儿子的抱负。
江家如今在江湖地位不同于往昔,在朝中却无人帮衬。
在江轩霆眼中,子楼入京,不失为一条让家族得以繁盛绵延的道。
虽不免卷入政治风波,但若能受朝廷器重,日后自是……
前夜,祠堂中,他点燃几枝香,让子楼和秋离给先祖们敬上,并叮嘱儿子若是有朝一日为官,不可忘记为国为民之初心,也要保全好自己,不辜负家族重托。
子楼与秋离郑重应下,二人相视一眼,向先祖的灵位躬身行了一礼。
祭拜完宗祠后,江轩霆留了秋离叙话。
他斟好一壶茶,问了白秋离三个问题。
当初,为何嫁于江家?
今日,如何看待子楼与江湖盟?
将来,想行怎样的道?
秋离沉思许久,江轩霆也没有问她的答案。
他只是轻叹一声,品了一口香茗,沉吟道——是替故人问的。
秋离目色染上了朦胧的光,为他倒了一杯茶,端庄奉送于案前,
“父亲,我少时有愿,至今不曾移。旦夕祸福,难以料到。
我唯一能保证的,便是与子楼风雨同舟。
我们一定会护好江湖盟,护好江家。”
身前的长者近日消瘦了许多,鬓角新添了些许银丝。
草木皆已入春,惟他清减萧然,宛若冬日的薄雪。
无论如何,这位长者的确为江湖盟和庆云百姓耗尽半生。
秋离看着他,终究未多言什么。
二人短暂的谈话,以秋离的告辞为退场。
既然猜测到真相是晦暗难明,或许有些话,一辈子不必道出。
她也曾恨过,只是也明白,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陈年往事里,没有谁是真正的赢家。
冤冤相报,何时能了。
以为复了仇,实则脏了手,蒙了心,堕入罪恶的深渊。
她想选择的道,绝非陷于泥沼,玉石俱焚。
离开祠堂之后,秋离去寻了子楼。
江子楼站在回廊之下,目色庄重,似乎在和子澈叮嘱什么。
秋离背过身,倚墙而立,清风拂来,她忽而觉得有些倦意。
这诺大的宅子中繁杂的事务,明日起再也不需她亲力亲为。
然而到了京都,处境未必会比在庆云轻松。
就连血脉相连、或是朝夕相处的亲人,都有各自的秘密和谋算,何况是素味平生的官场政客呢……
春日的桃花飘落于她的肩胛,佳人合上双目,竟浑然未觉。
直到兄弟二人聊完,子澈离去时,瞥见了在藤萝之下闭目养神的秋离,微微一愣。
他浅浅打量了片刻眼前人,放轻了步子,折返回去寻了江子楼,“大哥,嫂子在那边等你。”
江子楼停下步子,沿着子澈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墙沿边露出一截浅杏色的裙角,岿然不动。
子楼的神色柔和了些许,眉间漾开浅浅笑意,朝弟弟轻颔首,二人辞过。
桃花吹落在明净的积水上,映出岁月静好的刹那。
有向阳花木,在深宅扎根,竭尽所能,只为向上生长。
亦有鸿鹄展翼,不羁于樊笼,身披白羽,欲飞向浩渺苍穹。
既有各自的道,不妨顺应自然。
秋离正神思倦怠,忽而觉得身旁吹来一阵松风。
她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夫君的朗目星眸,“夫人,回房吧。”
她的心中那汪清冽的甘泉,随着子楼的温言低语而注入生命。
秋离定了定神,旋即挽住夫君的手,笑意似春日桃花般灼人,
“好。”
思绪飘回,送别那日,江含韵抱着孩子,对子楼和秋离千叮咛万嘱咐。
一边让子楼兼顾好事业与家庭,一边塞给秋离好些补品和吃食,愿她早日调理好身子,诞下子嗣。
子楼朝莫云楠抱拳行了一礼,“姐夫,瑜今日离去,庆云城里的风波却不会止息。
请你无论何时,都要护住阿姊和侄儿。
至于江湖盟和江家,若可以,也恳请照拂一二。”
莫云楠神色凛然,“子楼,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庆云城内有我在,你尽管放宽心。
无论是韵儿,江家,还是江湖盟,我都不负所托。”
二人君子之交,不必言多。
子澈神色似有落寞,“大哥,一路珍重。
我……总之……我知道哥是有抱负的,祝你一展宏图,我在盟中也会努力,不会输给哥。
但……你和嫂子如果得了闲,一定要记得回家看看。”
江子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好,我会来看你和爹娘的。
相信有朝一日,你也会成为国之栋梁。
记住,无论面对什么困境,兄长,永远支持你。
江家,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
马车启程,前尘淹没于蹄间风沙之中。秋离撩开帘子,回首最后望了一眼白日里雄伟浩然的庆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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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庄严厚重,比南都的更为高大。
她脑海中忽而闪回新婚时,郎君骑骏马而来。
那时子楼说,“这里虽然不比南都城风光秀美,但也是前朝古都,有青山绿水,人杰地灵。”
只是在庆云的年岁,她似乎都没有登上过这城楼,安静的俯瞰城中风光。
现在想来,颇有些遗憾。
此次随行之人中,白秋离点了青鱼和茯苓随行。
子楼则带了几个心腹之人,其中便有当时随子楼去临平的薛迟暮。此外,苏棋也随子楼一同启程了。
行至江南姑苏城时,子楼因为一些公事,携众人于当地的芙蕖客栈下榻。
江南春好,风景秀丽,人杰地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