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名远扬,有许多医者慕名来此与她交流医术心得,共同医治病患。
悬壶济世,杏林春暖,如此也算一生功德圆满了。
但变故,发生在元和十七年的初春。
楚王府世子联合令狐、公孙家起兵。
以清君侧为名,剑指京都。
战况惨烈,百姓受苦,伤残将士不计其数。
朝廷军的将士,清风寨的属士,
在医者心中都是平等的,她焉能差别对待?
惟有出谷开义诊,划停战区施救两方伤兵、百姓。
五月初,她在战场外围诊治伤患时,遇到了被送来的阿晴。
身中两支毒箭,一箭在后肩,一箭直入腹部。
奄奄一息,全靠意志强撑着。
手中攥着一枚滴翠玉佩,断断续续的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她靠近阿晴身边,隐约听出女子的喃语,
“令狐夜……”
她蹙了蹙眉。莫非阿晴心仪于令狐少主,想回清风寨找他?
可以阿晴如今的情况,毒性入侵血肉经脉,
连活下来都是奢望,还怎么去寻心上人?
药石无医了,她心中郁郁难受。
阿晴对她而言,是恩人,是朋友。
怎么能坐视她毒发身亡,抱憾而终……
她为阿晴卜了一卦,卦象暗示其女本有天命凰格,
然而孤星伴月,过慧易折,情深不寿。
所伴之人气运若微,或有大劫难。
如今阿晴中毒箭昏死,便是应了命格。
如今润九的修为和福缘已经不凡,
若得大道,终可普度苍生,却要坐视阿晴香消玉殒。
她不甘心,选择孤注一掷,再次动用禁术,
将阿晴的天命劫数强行抹去,斩断“孤星伴月”之缘。
代价则是,若有朝一日阿晴身死,
她便要心甘情愿献祭自己的命格,成为长生不死的灵人。
在亘古漫长的岁月中孤寂,至到被所有人遗忘。
有很多人,一生活在他人留下的阴影中,
幼时的不幸,需要用一生来治愈。
治不好,灵魂就被啃噬殆尽了。
她已经见过最深的黑暗,是阿晴的仁慈将她拉出了泥沼,
如今,她又怎会害怕,将一切归还于恩人呢?
医仙润九,果真不负盛名,能医将死之人,
日夜不休,终是逆天改命,将病人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但阿晴醒来之后,却给她讲了自己和令狐夜的故事,
请求润九放自己离开,前往清风寨。
润九劝她令狐家气数将尽,不要执着于儿女情长,意气用事。
阿晴却信誓旦旦说寻到了一生相伴之人,愿和他生死不离。
润九不是心软,她只是不想看阿晴不饮不食,自轻生命。
她沉默的目送阿晴离开,却没有告诉她禁术的秘密。
后来,清风寨被朝廷军攻陷,阿晴下落不明。
但润九知晓,她定会选择与所爱之人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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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兵临寨前,尸山血海,这个傻子尚且能千里奔赴。
但自己还未感知异样,便说明阿晴也还活着。
她带着润月离开了忘忧谷,趁自己尚无恙,
将润月托付给了从前清心门的同门,让其将小月亮平安送到苏洛身边。
听闻令狐家被押送往京都候审,她便千里迢迢奔赴了京都。
四处探听,却无她下落。
惟知晓,令狐家无论男丁或女眷,
只要成年,均被判处秋后问斩。
她在京都定了下来,一边看诊,一边寻阿晴。
反正也快成为灵人了,她将从前的积蓄取出,
开了个医馆,在京都郊外为贫民百姓义诊。
若为了报阿晴的恩,修不了普度苍生的天心道,
那就趁还有余力,能多救一人,便是一人。
她每回想起在医馆做事的日子,便觉得岁月匆匆,恍然隔世。
人心虽非全然澄明,但若是世间多一些善意,
或许也有很多人的命运,会在不经意间被改写吧。
终是到了日子,令狐家行刑那日,
她看见了满身血污,却温柔注视着暖阳的阿晴,
跪坐在一个气度尊雅的年轻男子身边,
目光坚定,不卑不亢。
皎月伴孤星,好一对共赴黄泉的璧人。
润九合上眼,不忍见阿晴身故。
一个念头久久萦绕心头,
“她,会不会很痛啊……”
午时三刻,日光洒落,刀起刀落。
回忆被绞碎,心忽然落空。
原来,她什么也没有改变。
想护的人,护不住,更没有资格去挽留。
面对结局,润九是如此不甘,又无可奈何。
阿晴辞世后,灵生漫长,岁月磋磨。
好友苏洛建了洛水门,做了掌门。
阿晴的兄长则继承了青天镖局,将家业发扬光大。
她像个局外人,看着王朝兴衰,故人离散。
后来,润九选择隐居山林,不问世事。
长生,对她而言,是一种惩罚。
她不想再亲眼目送故人逝去了。
改朝换代之后,洛水门易名碧海阁。
至于感应到滴翠玉佩灵气,化用江家远亲身份救下江子楼。
又因天资举世无双,被推选为碧海阁阁主。
收言墨为入室大弟子,与南山先生白秋离相遇。
这些,都是后来的故事了。
她所认为的“人生”,
几乎要永恒定格在元和十七年的九月十五日。
直到与阿晴容貌相似、佩戴着同一块玉佩的南山出现。
颦笑间,似她,却不是她。
她赠自己《霜山草木集》,和一幅《长桥雪景图》。
谈吐间,时而流露的天真纯然,更像另一位故人。
仿佛神明给自己下的通牒,告诉自己,
再执着又有什么用呢,阿晴不会再回来了。
除了她一人,再没有人活在过去了。
然而,为了这份倾盖如故、惺惺相惜的友情,
她还是重蹈覆辙,将碧海阁托付弟子,
为南山耗尽灵力,改换天命。
最终落得一个身死魂消的结局。
谁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她,孤身独行,选择了被遗忘。
飞雪啊,请带她的念想去向光吧,
卷入斑驳而细碎的梦中,长眠不醒。
莫怕,梦里有光,再无看不到尽头的孤独。
曾笑一生太过漫长,
故而结尾草草,也算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