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看向叶锦。
“所以,让我知道,了解一切,让我的愧疚更深,更浓,余生都备受煎熬,难道不好吗?”
“阿姨,你恨我,就把那些照片和证据都给我吧。”
叶锦看着我一圈圈红起来的眼眶。
这一刻,我竟然从她的眼底看出了不忍,她偏开了脸庞,眼眸几度闪烁,最终才定格在我脸上。
“好,那你得安排我和孩子多见几面。”
我静静地看着她。
她追问,“孩子取名了吗,叫什么?”
此刻的叶锦就是一个普通的,褪去了贵妇光环的祖母,焦急又小心翼翼,生怕惹怒我会减少和孩子接触的机会。
“还没。”
“我总想着,宴时如果回来了,可以亲自给孩子取名。”
这句话落下,空气陷入诡异的沉寂。
“我带你去取东西。”
“东西都在老宅。”
“好。”
我迫切要见到那个未知的薄宴时,那份迫切咬住腔子,身躯都开始细密颤栗。
抵达老宅,踏入客厅,首先冲入鼻尖的便是一股奶香味,此时的客厅和我素日的印象已截然不同,沙发旁放置了一个婴儿床,温润的原木色泽衬着四件套柔软的粉色。
上面悬吊着逗弄婴孩的铃铛,透过稀疏的原木围挡,依稀能看到里面有个伸展手脚的小婴孩。
身侧的育婴师正轻晃铃铛,逗弄里面的小女孩。
那是……薄宴时和白盈盈的女儿。
心脏像是被蜇了下,泛起麻麻的疼痛。
叶锦似有顾忌,对育婴师道:“把孩子抱去婴儿房。”
育婴师抱起孩子隐到了一楼的卧室里面。
那间婴儿房原本是薄东城的书房,此刻竟然被改成了婴儿房,可见夫妻俩对这孩子的喜爱。
心房被不轻不重的攥了下,一瞬间的窒闷。
叶锦道:“东西就在顶层的阁楼,那里面以前是不准许任何进入的,后来更是被宴时封起了,里面有密码锁,除了他的指纹外,也录入了你的指纹,你进去自己看吧。”
我点点头。
上楼梯经过三楼的时候,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定在我们的卧室上。
其实我和薄宴时在老宅这边住的时间寥寥无几,每次住在这发生的事情也算不上愉快。
我不是第一次是在这被发现,我们之间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冲突。
新婚的次日,我们炙热的感情在顷刻间降至冰点,在这里住了几日,我就被冷战了几日。
后来……
后来再住的时候,他身边已经有了白盈盈,却还是对我纠缠不休,在床笫上有百般热情,又对我的僵硬木楞百般厌弃。
其实站在薄宴时的角度,我真的算不上好妻子。
我收回目光,拾阶而上。
顶层阁楼许是许久没人来,手指印上去,门板打开的同时,一个铺满尘灰,和门外截然不同的世界猝不及防的撞入眼帘。
窗户阖着,稀薄的日光穿透沾满灰尘的窗户,浅浅的打落在书架上。
这里称得上书房,但中间空旷,唯有四面墙壁有延伸到天花板的书墙。
书墙上密密麻麻的格子,分门别类的陈列着什么。
仰着头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密密麻麻的心理书籍书。
英文,中文,各种各样,琳琅满目,仰头看来油然生出一种震撼。
罹患过躁郁症,我比谁都清楚这些心理书籍意味着什么。
那是薄宴时在自救。
整颗心因此不受控制的痉挛起来。
从整个书墙的心理书籍上移开,旁边的书墙上零零散散的放着一些书籍,大部分是企业管理,因为薄宴时大学的专业就是这个。
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书籍,记忆瞬间回到从前。
“你为什么要报企业管理?”
我那时候问。
“等毕业了,我给梨梨开辟一片商业帝国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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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宴时眼眸中的星光描摹着我,手捧我的脸颊,比天上的月光还要柔软。
“梨梨从小没吃过苦,嫁给我委屈了,我心中始终愧疚,给我一点点时间,我给你开辟一片商业帝国,我保证,绝对不会比你爸爸给你的生活差。”
少年举起三根手指,郑重许诺。
……
从企业管理的书籍上划过,靠着窗户的书墙被窗户分隔,一半放着的是笔记本。
另外一半放着的是各种各样的相片册。
我脚掌在相片册的书墙停下,随手抽出一册。
瘦削,苍白,昳丽眉眼,憔悴面容,骨相优越又颀长的少年不期然撞入眼帘。
眼窝深陷,眼下青黑,对着镜头扯出一个虚弱的苍白的笑。
眼眸中的灵魂仿似被扯碎,站在飘摇的竹林前,尽管眼睛依旧犀利,但通身破碎感拉满。
瞬间就扯痛了我的心!
再看才发觉他置身的位置原来是北城大学,他长身而立,通身掩不去的寥落。
那是我不认识的薄宴时。
我印象中的他,哪怕出身贫寒,依旧不改通身桀骜,一身的张扬不羁,仿佛能日天日地。
我的指尖忍不住抚上他的脸庞。
我一页页的翻看过去。
阖上这个相册,再随手抽出来的相册色彩却越来越暗淡,好似染上浓墨重彩的黑。
躺在浴缸里面,一双空洞淡漠的眸,手腕上血肉翻飞,淡红的血侵染了整个浴缸的水。
斜倚在湖边玉石栏杆上,一只膝盖支起,一只膝盖摊平,修长嶙峋的腕骨只剩一张皮,伶仃的搭在膝盖上,漆黑的发湿淋淋的往皙白的脸庞上滴水,薄薄眼皮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拓出阴影。
他仿佛一张薄薄的纸,风一吹就能吹走。
我快要不能呼吸。
颤抖的手快要拿不稳相册。
哪怕我罹患抑郁症多年,从不曾想过自杀,可是却不曾想过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薄宴时竟然自杀过这么多次。
怎么会。
怎么会!
“啪嗒”相册重重的跌在地板上。
我颤抖不已,挫败和懊悔深深的占据心头,手指深深的插入头发中,用力揪紧。
薄宴时。薄宴时。薄宴时。
我脑海里一片窒息的空白,悉数被这三个字占据。
三个小时后,我从顶层阁楼出来的时候,手中牢牢的攥着一个日记本。
那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我和薄宴时分手之后,他行尸走肉的每一天。
无知无觉的走下楼梯,恰好撞见客厅里搂着白盈盈女儿的叶锦。
她眸底现出被我撞破的无措,沉着脸将孩子交给保姆。
“带去婴儿房。”
接着看向我。
四目相对,目光沉沉。
“梨梨,我有话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