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礼自己都十分意外的是，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竟然想起来了彼时李嗣源究竟是个什么脸色。

李嗣源当年的无奈与愤怒，到底是因为发现自己不能将手下人护周全，还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不得不继续受控于李克用？恐怕是两者都有。

李存忍在十三太保里敬陪末座的确是因着她年岁最小，她来通文馆的那一年正是振武失陷他被救回通文馆的时候，那一年李存忍尚未及笄，然而已经被义父带在身边教养了许多年。

所以李存忍同李嗣源之间的关系并不那么密切，李嗣源也想到过这或许是义父留在他身边的一枚暗棋，但是他没有办法拒绝便只好把李存忍留在了通文馆，平素也不叫她去做些什么，只说是通文馆又不是无人，做哥哥的断没有让自家妹妹在前冲锋陷阵的道理。

这听上去倒是个爱护幼妹的兄长。

但李存忍还是会接到任务，那些任务是李克用亲自下达的。晋国其实有太多的秘密，比如说早在天佑四年世人知晓通文馆的存在之前这个名头就已经在暗中流传开来，比如李克用将通文馆上下全数交由李嗣源打理也不尽是实话，李克用对通文馆依旧有着绝对的掌控权，没人知道为什么义父一定要给他看上去宠爱得如珠似宝的义女下达那些危险的任务，李嗣源所能做的只有照办。

而后，不出意外的，李存忍在某一个任务中失手了。那时候她的易容术已经很精妙，但易容术绝不是说把一张脸做得天衣无缝便可以高枕无忧，要把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是近乎于不可能的事情，要潜伏得越久难度便是越大，李存忍正是在日常的行为举止里露出了马脚。

从源头上来讲，是情报出了问题。

但是那份写着任务对象喜好的清单，其实是李克用交在李嗣源手中的。回到通文馆的李存忍头一次在众人面前露了委屈颜色，李存礼当时也在大殿之上，看见李嗣源当场变了颜色的脸便知道其中有些不对。

李嗣源当然不会把真相告诉李存忍，他最一开始也没有想过要惩罚李存忍，但是义父的密令很快便到了，从那时候起李嗣源就知道自己这位义父是要把李存忍变成埋伏在自己身边的钉子，方式就是让李存忍彻底恨上自己。

通过毁了她的脸。

李存忍因着一份错误的情报任务失败，却被毁了脸去，她一定会认为这是李嗣源犯错在先又不敢告诉义父，这才把责任都推在她身上重罚了事。

这个秘密李嗣源压在心中很多年，直到李克用被杀之后，他才对着李存礼吐露了实情，而李存礼却告诉李嗣源从一开始他便知道李克用的不怀好意，李存忍的脸是怎么毁的他不知道，李存惠的眼睛是谁弄瞎的他却明白。

李存礼自始至终都对李克用抱着戒心，也许是因为他是被大哥养起来的，也许是因为看见李克用的第一眼，他便觉得这个人眼中所见并不是什么义子而是棋子。

李存忍听见李存礼这样说，神情也变了，她的脸色变为毫无血色的惨白，身子也一并颤抖起来，好半晌才道：“我知道你与李嗣源亲厚，不过是在编些瞎话骗我。”

李存礼叹了口气，道：“你何时见过大哥对我们下那样重的手？倒是义父那边，远的不说旁人只说三哥怎么死的你也知道，老九下了蛇池也是义父的意思，大哥不说真心拿我们当兄弟，好歹也知道什么时候是用人之际，你的易容术同老七是不相上下，他为何要毁了你最得用的东西？”

李存忍道：“因为我是义父的嫡系，李嗣源对我心生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