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墨梦见自己正踮着脚尖儿,徜徉在一片蘑菇头的海洋上。
那曾是她极度幻想和渴望的红色海洋。奈何如遍地黄金之魔窟,不是你的终究得不着。
如若是你自己视而不见,或者拣都懒得俯身拣一下,别说金蘑菇,怕是烂黑木耳都不曾落着一片。
脚下一打滑,染墨一屁股坐在一根蘑菇头上。痛得直揉屁股。换了个鸭子坐的姿势卧下,舒坦了。
面色绯红。思绪万千。心潮起伏。
回首这辈子,活得恓惶倒错,心被伤得透透的。
原生家庭。单亲之痛。童年的伤口需要一生去修复。而她怕已等不到那么久了。
在那个百废待兴的岁月,世道人心仍一片混沌,精神上和生活中的异类都是被孤立打击的对象。
母亲三段婚姻皆告破产。且生性清高,与周围人格格不入。诸般诋毁和羞辱下,她的孩子也背负上了原罪。
仗势欺人的小社会里,恃强凌弱成了某些人乐此不疲的游戏,甚至连小孩子的心性都变得很坏。
性格孤僻又有点冷淡孤傲的染墨,成了大家眼中的异数乃至群嘲和霸凌的对象。怯弱、自卑、无助,患上了严重的交流恐惧症。
待熬到社会上,又从单亲家庭孩子变成单身狗。依旧孤独、敏感、偏激,自我压抑身心俱疲。
周围不乏她这样的“两单+社恐”人士,可她内心的酸楚无处诉说。
她努力成为光鲜可人的法律从业者。原本前程看好,溜光水滑一般。
却未料在出具一份法律意见书时,不慎引用了一条电脑查询系统推荐的作废法条,使得甲方的抗辩成了笑话,利益也打水漂,一度传为业界笑柄。
律所一怒之下炒了她的鱿鱼。她无奈又去炒白银、玩期货,不出所料赔个底儿掉。
就连她唯一可寄托的蓝颜知己也不甘寂寞,暗通款曲。
在一次提前出差回来去他家时,却意外撞见他和他俩共同的一位男性友人躺在床上裸身相拥。
眼见事情败露,他索性摊牌跳脱,还恬不知耻地辩解:他比你有女人味……
饱受原生家庭之苦又屡遭社会毒打的她,依旧得不到家人的理解和开导。在喋喋不休的唠叨、抱怨和告状诉苦声下,终崩溃于一念间。
这才有了高楼上那惨烈的纵身一跃。魂归天国,了却尘缘。
恍惚间,染墨像做了一个超长而离奇的梦。
飘飘荡荡一身华服躺上云端,宛如宿眠于洁白柔软的水床。
殊不料,天降一桶乌漆嘛黑的墨汁颜料径行泼在她和她的云彩上。
对,不是国画泼墨写意的洒脱泼染,就是村头泼妇骂街泼尿般的肆意泼洒。
犹如她被羞辱和嫌弃的一生。
带着那股臭中留香的独特气味,云朵层变得黑白分明斑痕交错,透着股摄魄销魂的瑰异之美。
原本落寞的她,变成了落“墨”鸡。转瞬,又从云床上跌落尘埃间。
穿过那片奇幻的蘑菇丛林,摇摇曳曳不着寸缕来到地府。
地府也开设了新业务。除传统的投胎外,还增设了穿越、重生、永久躺平等。
美其名曰为环保需要。地球上人太多,为减轻地球负担,对存量皮囊循环往复利用,减少新增直投数量。
她踌躇再三,选择了重生。不为别的,只想再回去看看她那饱尝辛酸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