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奶奶家像大多数人家一样,用上了自来水。压井作为陈迹,因着奶奶念旧,仍然摆在原来的位子,沉默地看着世事变幻。
爷爷永远地走了,孩子们各奔西东。奶奶守着家,得闲了,就围着老压井,念叨念叨过去的美好岁月,絮絮讲起爷爷的旧事来。
奶奶还一直惦记着,什么时候有人来拾掇拾掇,好让老压井重新焕发出生机来。
老爸、二叔、湘涵倒都试过,却没有一个能拾掇好的。
久而久之,老井成了奶奶的一块心病。常叨叨,不知还能不能活着见一回活水。
听老妈说,小冉也曾试过,还是以失败告结束。
卢余成与不成,也算想奶奶所想,尽一份心罢了。
“好,我这就起。”湘琴边想边说。
老妈见她这么急,嘲笑一回女儿大了不由娘,才掩上门先出去了。
很快,庭院里,就传来了老妈跟卢余的对话。
老妈说:“余啊,怎么样了?”
卢余笑着说:“还都能用,就是皮碗有点糟烂了,换上新的就准能好。”
湘琴能想象他笑着的样子,定然是温和亲近的。不赖嘛,一个城里长大的人,竟连皮碗这老古董都认得,这么快就能入乡随俗了。
一想到入乡随俗,不由得联想起昨晚,他跳窗入户的孟浪,忍不住又脸烫起来。看来,随俗不随俗的,他也算能切换自如了。
老妈又问:“忘了问你,昨晚睡得好吗?冷不冷?”
卢余笑言:“姨,挺好的,我不冷。”
回得自然而然,仿佛果真这样似的。湘琴笑得眉眼弯弯,只不敢笑出声来。
湘琴穿戴好,认真洗漱过,又化了极淡的妆,精精神神地来找卢余。
“你来了。睡得还好吗?”
卢余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只略一抬头,笑容满面地问她,眼底却闪着亲近的光。
湘琴含羞点了点头,便不好意思直看过去,扭头钻进堂屋,嚷嚷:“奶奶,我饿了。”
除了湘琴,大家都早吃过了。奶奶照例给湘琴留了饭,正在火筒上热着,随时可吃。
湘琴过去一瞧,嘟嘟囔囔:“又是蔬菜粥。”
嘴上埋怨着,人倒乖乖坐下吃了两碗。只第一口,她就吃出是卢余做的,亏他这份心了。
用过饭,卢余竟然真捣鼓好了压井。
随着一连串吱嘎吱嘎声,先流了一阵浊水,慢慢地,清澈的井水不断涌出。光听那水流声,就觉悦耳得很。
奶奶早小跑上去,非要上手也压一压,返老还童也不过如此乐。
卢余忖度着让出地方,细心地叫奶奶注意安全等语。
奶奶笑呵呵地说知道了,等一摸上井杆,眼圈一下子就微红了。
湘琴也近前来,知道奶奶是想爷爷了,心也跟着一阵发酸。正想着怎么岔开奶奶的心思,卢余倒先说话了。
“奶奶,你快试试好不好使?不行,我再修,保管给您修好了。”
声音爽朗,让人笃信不疑。
奶奶转辛酸为喜悦,笑着说:“谢谢你,好孩子。”
水流出来。
卢余伸手玩水,又惊且喜,“奶奶,这水还是温的呢。怎么这么神奇?”
奶奶笑出声来,“果然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压井的水就是这样的,常言道,冬暖夏凉啊。等夏天来,你跟小琴得空再回来,我用这井水给你们冰西瓜吃,那才好呢!”
正围着压井追忆闲聊,湘琴爸访完亲友回来了,见到汩汩流水的压井,也是又惊又喜,忍不住玩一回,直至电话响才停。
[喂,老二!]
[什么?你说。]
[哦,好,我问问妈。]
“妈,老二说,不回来了,想在镇上订桌席,让我问问你,要不要去?”
奶奶一听,简直喜出望外,“好,告诉他,我们准时到。”
[老二,妈同意了,我们准时到。]
挂断电话,老爸跟卢余说:“这是你二叔的心意,想让你尝尝这边的土家菜。”
卢余向来喜好这些,自然满心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