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包间里,梅四娘看着苏慎和周邑二人离开,然后才冷哼一声。
这就是男人啊,总是那么自信自大。
他凭什么觉得教坊司的女人就一定要赎身呢?
他觉得教坊司是个脏污纳垢的污秽之地,可让教坊司变得污秽浑浊的不正是那群前来寻欢的男人吗?
苏慎觉得为她赎身是给了她天大的恩德,可是赎身之后的女子难道就真的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吗?
教坊司里的姑娘早在她们进入教坊司的那一刻就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和家人。没有娘家,没有户籍,沦为黑户的她们若想离开教坊司,就只能找个男人依附。
年轻貌美,或许还能找个有钱有权的男人傍身,哄得男人昏了头,接她入府做个贱妾。
年老色衰的女人,出了教坊司,最后的结局不是死,就是沦落到更为不堪的境遇,为生计所迫沦为暗娼,或者干脆被丈夫卖进最底层的暗窑里去。
有时候,没钱没势的底层男人,狠毒起来会比那些有钱有势的男人更加赤裸直接。
起码后者,做恶事前还会披上一层仁善的皮,遮掩一下,不至于一边明目张胆花着妻子的卖身钱,一边唾骂她不知羞耻。
姑娘们总以为只要离开了教坊司,她们就可以摆脱这烂泥一样的人生。未来的她们干净、光明,能和寻常女子一样相夫教子,过着不富贵但平淡安然的生活。
然而那幸福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是南柯一梦,一枕槐安。
多少姑娘,怀着满心的希冀拿出所有积蓄赎身,跟着“丈夫”离开,最后却备受磋磨,凄惨度日。
梅四娘做花魁时有个对头,叫芍君。
两人始终合不来,她觉得芍君空有一张漂亮脸,实则没脑子。芍君说她假清高,都进了教坊司,还一副不争不抢的模样。
那时的两人旗鼓相当,有无数恩客追捧。可好人家的姑娘,如何能甘心在教坊司这种污浊地方迎来送往,消磨终身?
她们努力攒钱,想要赎身。
梅四娘将希望寄托在父兄身上,而芍君则希望能找到一位有情郎带她脱离苦海。
芍君选了一个穷苦的挑夫,因为那天,她骑着高头大马从渡口经过时,所有人都垂涎欲滴地死死盯着她,只有挑夫,不过一瞥而过,然后便将目光投向了渡口的大船上。
于是记住了他。
芍君上了心,便派出小丫鬟打听,见那人从不去各种秦楼楚馆,更觉得这个男子,虽然生活穷困,但是品德高尚,不好美色,比那些个看起来端方正派,实则淫靡不堪的权贵富商好多了。
这样的男子,或许才能成为她一生的依靠。
那时的她们都还太年轻,虽然看了许多书,却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芍君只看到那人从不去秦楼楚馆,便觉得他不爱美色,品德高洁。
她却忘了一句老话——饱暖思淫欲。
当一个人穷困到连填饱肚子都难,连裹体的衣物都没有,他就只能把所有心神都放在挣钱吃饱穿暖上,又如何会有其他歪心思?
所以贫困时的品行高洁未必能代表什么,当他富裕发家了依然还能保持高洁的品德,那才是真正的高尚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