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修长的玉手将纱帘轻轻拨开,露出了一张微微低垂的芙蓉面。
不是月娘,又是哪位?
可此刻的她,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了。
今日的月娘,是一身未嫁女的打扮。
一条清水碧色绸裙,束得纤腰盈盈一握。
浑身上下,除了将满头青丝束起的一支玉色簪子,与耳朵上米粒大小的两点玉坠子之外,没有半点金银首饰。
脸上的妆也是极淡,若有似无。
似乎只有一句诗可以形容——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而她站在这间华贵丝绸到处陈挂的内室中,背靠着素色纱帘,更是被映衬得格外清丽脱俗,不似红尘中人。
只有一抬眼,看到她眼角眉梢流露出的一缕忧郁情思。
才让人恍然,这分明是一位待字闺中的多情少女。
“见过大人。”
月娘低垂着头,盈盈下拜。
“我从头弹,请大人指点。”
说完,转身将纱帘束起,回到琴桌前,弹起才弹过的这一段《广陵散》。
高翰章站在原地,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已经看呆了。
而沈三岳在琴声中,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内室。
月娘弹完了一段,停下了手。
“刚才大人说,这一段应该是角音,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但我看过所有的曲谱,都没有记载,请大人指教。”
话说到最后,忍不住第一次抬头,看向了高翰章。
正好与高翰章看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高翰章顿时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慌忙看看左右,却发现沈三岳不见了,立刻大声呼唤道。
“沈先生?沈先生!”
沈三岳不慌不忙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大人。”
高翰章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略带薄怒道。
“沈先生,刚才何故出去?”
沈三岳不露痕迹地朝月娘瞪了一眼,向高翰章拱了拱手,悠悠说道。
“当年嵇康临刑前弹《广陵散》,三千太学生为听,竟无一人领会,以致嵇康有那一句‘《广陵散》从此绝矣’的千古之叹。
“前几年,我听一些琴友谈起,《广陵散》此曲极为特殊,只能一个人弹,一个人听。多一个人听,便多一分杂音。后来我们试过,果然如此。所以适才……”
高翰章脸上的表情渐渐由阴转晴。
到最后,甚至明显变得尊重起来。
“沈先生,我能冒昧问一句吗?你在织造局当什么差事?”
沈三岳恭敬回话。
“在下主要是和外埠商人谈谈生意,偶尔和织师们琢磨一些新的丝绸花样。”
“可惜啊……”
高翰章轻叹了一声。
只是他感慨时,眼神不由得向月娘的方向瞟去。
也不知感叹的是沈三岳,还是月娘。
沈三岳察言观色,看了个分明。
马上装作刚刚想起的样子,向高翰章告罪道。
“啊,是职下失礼了!忘了和大人说明,这位琴女名叫月娘,是在下的亲侄女。长兄长嫂早年亡故,我只好把她接过来,带在身边,教些乐曲琴艺。
“只可惜日子久了,倒把她的心气养高了,不愿意嫁人。等闲的,我又不好委屈她。暮去朝来,20了,竟成了在下的一块心病!”
“难得……”
高翰章不禁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