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干城确认青梁送来的情报之后,再次望向那面巨幅地图。他抽出手中的佩剑在永川停顿片刻,随即便沿着地图中标注的路径向西移动。
待干城的剑尖指向沙伐州(今韩国尚州)时,忽然停顿了一下。沙伐州这地方外号“三白”,其实就是指稻米、蚕茧、和柿饼这三样吃食。
不过尚州是一个交通四通八达的地方,如果继续向西就进入熊津府的地界。干城顿时恍然大悟,情不自禁骂道:“盖苏文好贼子!竟然在本帅的眼皮子底下声东击西。”
干城身边的一位幕僚略带不安地问道:“将军,莫非盖苏文是要迂回到大丘背后,突袭我军不成?”
干城冷笑道:“本来本帅要坐山观虎斗,却不想盖苏文竟然要鹊巢鸠占。”
大帐中的一众幕僚面面相觑,不知干城所云何意,忽然一位幕僚惊呼道:“莫非盖苏文要奔袭泗沘城?”
顿时一众幕僚齐声发出一声惊呼,都有些不知所措。又一位幕僚焦急地说道:“我们应集结全军,火速赶往泗沘城!”
还有的幕僚赞成道:“我们尾随盖苏文所部,打他个措手不及。”
几位幕僚纷纷激动地喊道:“打他个措手不及!”
干城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一众幕僚这才安静下来,忐忑地等待干城作出决断。干城猛地收敛笑容道:“各位,尾随扶余大军岂不是正中盖苏文下怀。
盖苏文这是围魏救赵。不过围魏救赵的精髓不是将对手调离战场,而是利用对手急于回援的心态,在必经之路上打埋伏。
若是我们急于回援泗沘城,搞不好就要遭遇扶余的埋伏。到时候攻击蔚山的扶余军与新月城外的扶余军汇合,再猛烈攻击我军后队。如此我军进不得进,退不得退,首尾不得相顾,不死也要遭到重创。”
一位幕僚急忙问道:“莫非我们坐看盖苏文突袭泗沘城?”
干城一板脸道:“盖苏文此举也是弄险。他将主力横跨半岛东西,后方粮草供应必然紧张。”
干城说道这里,用佩剑在地图上从扶余王京至泗沘城滑出一道弧线。
一位幕僚道:“将军的意思是,扶余将依靠海上运送粮草?”
又一位幕僚击掌道:“如此,我们征东将军府的水军倒是可以袭扰,甚至切断扶余的海上运粮通道。”
干城一挥手中的佩剑,喝道:“五百里加急。令郑德贤将军务必坚守泗沘城一个月。
传令驻新罗镇海水军,所有战船兵分两路,一路驰援泗沘城,另一路全力打击扶余王京至泗沘城之间的扶余运粮船。
传令驻镇海步卒和驻庆山骑兵,火速集结赶往蔚山,务必歼灭蔚山之敌。
传令驻大丘我军各营,即可出发救援新月城。”
干城这一手正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绝不跟着盖苏文的节奏来。
其实盖苏文偷袭泗沘城的计划由来已久。面对萧干城强烈的攻心战术,盖苏文压力巨大。他深知如果继续强攻新月城,必然师老兵疲。届时萧干城若是集中全力来攻,扶余军将会无功而返。
无功而返,自己多年来积累的权威必然受损。若是此时扶余国内有人再借宝临翁主发难,自己必然危若垒卵。为了尽快解决当下面临的军事、政治双重危机,盖苏文决定铤而走险,直接转头攻击泗沘城。
如此萧干城必然会率兵回援,自己则在半路设伏力求歼灭或重创萧干城所部。盖苏文为了掩护自己的行动,先是连续发动对新月城的进攻。
之后又将计就计分兵攻打慰礼城,故意吸引萧干城的注意力。
盖苏文不愧是一方枭雄,不过他千算万算,确没有想到萧干城早有准备。在泗沘城萧干城布置了三支部队,一支是泗沘城的火铳营,大约有三千余人,另有火炮数十门。
同时城中还有一支败退下来,重新编组的一万六千多人的新罗军。
第三支则是临时组建的一万余泗沘城民壮。他们当中大部分人与萧干城麾下的官兵结为亲家,并获得了熊津府最富庶的土地。为了保卫到手的胜利果实,这些民壮的作战意志反而是最为强烈的。
最重要的是,干城命令郑德贤全权负责泗沘城防卫工作。郑德贤参加过多次防御大战,之前参加过云州之役,后来又负责过坚守北庭城。对于守城,郑德贤自然有一番心得。
如今郑德贤手中的兵力虽然有些杂乱,不过好在兵多、粮多,泗沘城又经过白吉藩历代君主五百多年修筑无比坚固。
干城率领大丘城中三万多大军急如星火赶到新月城下。虽然城下扶余营帐联营数十里,不过干城手下并没有遭到什么像样的攻击。
盖苏文留下的扶余军除了老弱病残,就是先前攻城时的伤员。看到营寨中三千多口土灶上的大锅还升腾着滚滚热气,干城命令手下打开灶台上的锅盖。只见锅中满是煮沸的开水。
干城叹道:“盖苏文果然狡猾,竟然给本帅上演了一出空城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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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高阶幕僚轻声请示:“大将军,盖苏文的确狡猾。不过我们下面该怎么办?”
干城沉声道:“蔚山方向我军消灭当面之敌后,迅速前往大丘,与本帅所部汇合。三日之后全军急行军前往天领(今韩国咸阳郡),然后向论山城方向急行军。
熊津府论山以南各县即可为大军准备半个月的粮草,五日之内送达完州。”
干城的行军路线在盖苏文大军行进路线以南,如此干城即可以避免麾下主力进入盖苏文的伏击圈,还可以在进入熊津府境内之后补充粮草。
这位幕僚一边点头,一边奋笔疾书,顷刻间将干城的话转为军令。随后这位高阶幕僚又请示道:“将军,我们是否即可启程。”
干城微微一笑道:“不着急,等会见过客人不迟。”
“客人?”几位先是一愣,随后便相视一笑。果然新月城城门大开,良德女王一身戎装带着一众大臣前来会见萧干城。
此时的良德女王满脸的硝烟,一身的凌乱,丝毫看不出当日一笑倾人国的风采。整个人看上去仿佛都老了十岁。干城心中不禁也生出一丝同情之心。
若是良德与他素昧平生,他绝不会如此算计她。不过干城受命征战半岛,便不得不将全军将士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干城连忙上前几步迎接,熟料良德女王涕泪横流,脚一软就要跌倒。干城连忙伸手去扶,却没扶住,良德女王顺势跪倒,一面哭泣,一面道:“新罗国国王良德,叩谢大将军。若无大将军及时救援,我新罗六百年的国祚就要断送。”
良德女王这一跪下,他身后的臣属也都跟着跪了下去。就连文武王子也不情不愿跪了下去,并嘟囔着:“徒孙叩见师祖。”
干城一番手忙脚乱下,安排人将良德女王和真德郡主搀扶起来,然后满脸堆笑道:“末将甲胄在身,不方便行礼,还请女王见谅。
末将这次救援来迟,让女王受惊了。本来应当是末将入城叩见殿下,只是军务缠身尚未来及入城,还请殿下恕罪。”
干城虽然是一方大将,但旧历宦海。若是有人传自己在新罗接受良德女王的跪拜,到时候陛下必然震怒。所以、大概、也许良德就是故意的。
女王擦了擦眼泪,露出些许白皙的肌肤,然后说道:“将军不必见外。这次都是本王不好,没有听从将军战前‘围而不打’的布置,以致有今日亡国之患。”
干城愣了一下,没想到良德竟然当众作起自我检讨。眼见干城没有回答。一旁的大都督朴高旻连忙上前劝慰道:“殿下言重了,都是臣等无能,才有此等祸事。”
干城心中暗想,良德轻兵冒进以致新罗几乎亡国。惨败之下,一面要防止国内豪强不满,一面要拉拢自己维持局面,如此才放下身段公开罪己。
干城明白其中的弯弯绕,便笑道:“殿下,眼下盖苏文‘旧力略过,新力未发’正是全歼扶余主力的大好时机。”
良德女王忽然收住眼泪,紧盯干城的眼睛问道:“是吗?”
干城躬身抱拳道:“千真万确。”
良德女王又问道:“不知将军诛杀扶余逆臣盖苏文,恢复宝临翁主正统之后,当如何处置我国?”
干城心中又是一怔,不过想到自己一路扩张声势,良德女王知道此事也不奇怪。于是他从容道:“这也没什么。宝临翁主已经承诺我朝天子,只保留扶余王京一隅之地,以奉扶余国先祖。”
良德女王眼珠转了两圈,又与真德郡主对视一眼,这才缓缓说道:“与扶余交恶绝非新罗本意。天子从中斡旋,小王不胜感激。”说罢又跪下来,要行叩拜之礼。
干城连忙上前搀扶,就觉良德女王顺势就要往自己怀中倒。干城连忙侧身,一把拉住女王。干城连忙道:“末将还有一事相求。”
良德女王见一计不成,便迅速调整状态。她负手昂然而立,轻轻笑道:“将军这话就见外了。将军予取予求,我新罗国绝无二话。”
干城躬身抱拳道:“殿下,末将目下准备回师泗沘城与盖苏文展开决战。不过扶余国兵力雄厚,我征东将军府的兵力与之相比并无优势。为此末将想借大王麾下大丘、蔚山两地兵马。”
良德明显有些吃惊,她真没想到盖苏文竟然避实就虚。若是泗沘城有失,萧干城所部可能就要崩溃。若是没了萧干城的庇护,新罗可就是亡国在旋踵之间。
不过她看到干城在自己面前如此从容不迫,便想到干城必然早有准备。否则干城绝无时间在这里与自己应酬。她转念又盘算到,萧干城向新罗借兵到是一件好事。泗沘城下与盖苏文决战得胜,到时候也有自己一份功劳。
之前新罗军在江陵与横城惨败,给国内造成严重危机。若是自己的军队与萧干城所部共同击败,甚或全歼盖苏文的主力,就可以增加自己的威望,弹压国内蠢蠢欲动的反对力量。然后自己重振旗鼓,挥师北上抢地盘。待自己将新罗国国力推上高峰,再反手镇压国内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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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德迅速理清思路,便嫣然一笑,回首向众位臣僚命令道:“从今日起,新罗所有兵马全凭萧将军处置。我们与萧将军勠力同心共克时艰!”
新罗一众臣子劫后余生,此时还没回过味来,都对萧干城感恩戴德,于是都顺从地高喊:“勠力同心,共克时艰!”
干城立刻就坡下驴,又是一拱手道:“救兵如救火,末将即可出发。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