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国大计,岂是那般从容应对?怕只怕说多了,反而引来审配的猜忌。
田钧忽然也悟到,为何袁绍会败在曹操手中,实在是他手底下的谋士,一个比一个能搞事。
“有一人名为朱灵,本是大将军帐下部将。初平年间,曹操兴兵徐州为报复仇,袁公便遣朱灵领三营兵马前去援助。
此后,朱灵便是留在曹孟德身边的耳目。”
“多年来他从不与邺城通信,都以为他已经效命曹操。昨日府吏收到密信,乃是朱灵亲笔所写的降书。
信中朱灵不仅约定叛曹归来,还设下一计,将赚开白马要塞,放河北大军南下。”
审配追问道:“此事,你以为如何?”
原来是朱灵,难怪曹操这般嫉恨他!
田钧前世还曾费解过,为何整个官渡之战期间,都不曾看到朱灵领兵作战的身影。原来他真是袁绍的耳目,曹老板冤枉。
对于朱灵的生平,田钧也很是了解。朱灵心如铁石,连父母兄弟都可以抛弃,一旦跟定曹操,怎么可能还有回返之意?
因此朱灵所谓的叛曹而归,定然是假的。
但这些事,田钧却不想掺和。
就推辞道:“此乃州府要事,只怕审公不应该询问在下。钧只是区区一介白身,知道这些秘事,只怕离获罪不远了。”
审配点头赞许,并不否认。
朱灵之事,他确实不该说给田钧听。
但审配既然说了,自然是有意为之,因此不肯放过田钧,追问道:“你但说无妨!此地上不着天,下不著地,只有你知我知。你今日不就此事说个明白,出仕一念就断了吧。”
田钧见躲不过去,在心底骂了一声,无奈笑道:“既然治中有问,钧不敢不答。窃以为此信拙劣不堪,恐怕是朱灵的算计。”
以审配的本事,自然不会轻易上朱灵的当。
田钧倒是想坑袁绍,但还不至于犯傻,将这信说成是真的。
审配闻言,将双手撑在坐席上,身子前倾,疾问道:“为何?”
“请问治中,朱灵可有约定时日,可曾说好从何处渡河?”
审配将信拿在眼前,再三阅览之后,摇头说道:“不曾约定时日,不曾说好从何处渡河。只说派人前去接应,他自会将白马献上。”
“必是诈降无疑。”
田钧断言道:“背主而归,不定归期。引兵来降,不言降路。这是取死之道。朱灵久在行伍,如何会犯这种错误?
朱灵若真想献来白马,应当占据城池,然后固守待援。可他偏偏让大将军派兵接应,分明是在耍诈。
公若信此书,悔之无及。”
“好,此言大善!”
审配拍案而起,朗声笑道:“我固知曹孟德技穷耳,欲使朱灵小儿赚我。哼,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审配剑履轻快,走到田钧身前,含笑问道:“我有一计,名为反间,不知田公子可敢赴险?”
这人是疯子吗?
他哪来的自信,敢在曹营一票猛人面前用计?
田钧听得冷汗连连,看向审配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当即推谢道:“钧一介微弱之身,不敢当审先生的妙计。请先生另择贤良托付,莫要折了一世威名。”
“无妨,我主意已定。”
审配回到主位,摊开幡纸,笔走龙蛇起来。
落笔后,又将绢帛提起来仔细吹干,这才放心交到田钧手中。
田钧低头看去,“黎阳县尉”四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县尉一职,不大不小,是个秩比四百石的散官。大都是由地方豪强把持,升迁不够平滑,极容易老死于任上。
因此寒门出身的士子,只怕一辈子都捞不着这差事。可世家大户的公子,却又不想去趟这浑水。
如刘备就曾担任过安喜县尉,而且很是瞧不上。
对于田钧的身份而言,审配愿意赐一个县尉之职,已经可以说得上大度。
可审配好死不死的,偏偏将县邑选在黎阳。
黎阳,与白马隔河相望,是袁绍进兵的必经之地,早已烽火连天。
审配挑中的,分明是一处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