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毛骧怒喝一声,直接将胡惟庸的脑袋按在了案桌之上。
杯盏倾倒,褐色茶水蔓延桌案,顺着胡惟庸的长发,缓缓滴在地上。
饶是如此。
胡惟庸却没有半点慌张。
双眸冷淡,表情也是出奇的平静。
“让胡相说完。”
闻言。
毛骧这才放开了胡惟庸。
重新坐直身子后。
胡惟庸很是雅致的整了整凌乱的头发,开口说道:
“如果罪臣所料不错,士子手中捧着的那本《洪武纪册》,应当是出自殿下之手吧!”
“太子殿下让陛下亲自讲学,此举甚是高明。”
“官员、士子,百姓,心中对陛下敬仰。”
“天下归心,大明自当永固。”
“可是殿下,对百姓、对官员来说,他们最在意什么?”
“或许年轻士子心中还有些许激情。”
“可对百姓,以及沁润官场多年的朝臣来说,他们最在乎什么?”
见朱标不语。
胡惟庸继续说道:
“他们只在乎切实可得的利益!”
“身居中书多年,我朝什么情况,罪臣还是知道的。”
“难不成殿下要让饿着肚子的百姓,也似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士子一般,捧着《洪武纪册》高声念诵?”
“难不成殿下是要俸禄不足支应日常开销的官员,也将‘务实为民’四字当成一生准则?”
“殿下!”
“你心中所愿之大明,巍巍浩然,在下敬佩。”
“可殿下不能给天下百姓温饱,不能给在朝官员富足。”
“你又怎能要求他们,将陛下教诲牢记于心?”
听胡惟庸说完。
饶是朱标也不得不赞叹胡惟庸的确是一名干吏。
理想的基础,乃是面包和牛奶。
没有丰富的物质基础,又怎能让人饿着肚子,空谈信仰,嘶叫口号。
“胡相多虑了。”
“你所言,孤也已经想到了。”
“殿下想到了?”
“不错!”
朱标指了指下方刑场,缓缓说道:
“让陛下突然增加朝臣的俸禄,眼下多有不合适。”
“因此孤命蓝玉、沐英二人,将此次抄没罪徒的家产,尽数充入东宫。”
“以此好赏赐给朝臣,也算变相增加他们的俸禄。”
“至于让天下百姓温饱......”
“孤在凤阳营造的三司中,有一名叫兴农司,其职责便是让天下百姓吃饱饭。”
见朱标的确是早有准备。
胡惟庸微微一顿,却依旧不愿相信朱标能够成功。
此时情绪甚至有些激动。
似极力规劝一般,急切说道:
“殿下,似您这般人物,只要继位,自可在青史留名,也可为大明开创古之盛世。”
“为民族定刚强脊梁,为天下树中正之念,谈何容易?”
“殿下又何必如此!”
见朱标轻笑一声,不再理论自己。
胡惟庸骤然起身,指着下方那些个百姓,怒声斥道:
“天下本就是有能者居之!”
“这些平庸之人,本就该匍匐于能者脚下!”
“似殿下与我这般智谋超然之人,本就该坐拥天下,本就该身居高位!”
“输给殿下,胡某不觉得冤屈。”
“可若是殿下因为这些个平庸之辈对胡某下刀,胡某不解!”
听着胡惟庸声嘶力竭的吼叫。
朱标抿了口茶,似无心般随意说道:
“我爹说了,大明,是与百姓共天下。”
嗡~
此话一出。
胡惟庸亢奋气势瞬间颓然。
好似练剑多年的绝顶剑士,被一个稚童用一根树枝击败一般。
茫茫然,恍恍惚。
胡惟庸似乎觉得,自己计划的十年问鼎天下的宏大愿景。
在与百姓共天下的宏伟蓝图之下,变得甚是可笑。
一时间。
胡惟庸双目空洞,愣愣的坐回到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