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川葵瘦瘦小小,头发枯黄,坐在榻榻米上眼神茫然且无焦距,像是盯着一地杂物,又像在神游天外,怎么看都不像智力正常的样子,而更要命的是,七原武一点礼貌也没有,直接把“智力障碍”这个词说出来了。
清见琉璃有点急了,赶紧趴在他耳边小声道:“是真的,你别拿这件事和我开玩笑!这种玩笑不能开,对人家心理伤害太大了,你想要骂我,还不如骂我是猪脑子呢!”
“我没开玩笑。”七原武和她这个猪脑子讲不清楚,回了一句就不理她了,干脆在直川葵对面盘腿坐下,摸索着就拿起一块小石子移动位置。
直川葵则马上移动一个小纸盒,罩在小石子上面。
七原武帮她把小石子拿开,随手摸起瓶盖又往前推进,笑着提醒道:“如果不是自己玩,你该把石子先拿到一边,等打入时再说。”
直川葵充耳不闻,就低头盯着地上的杂物,身子微微颤抖摇摆,脸色都更苍白了。半晌后,她再次移动纸盒,又罩到瓶盖头上。
七原武替她把瓶盖移到一边,用另一颗小石子吃掉她的纸盒,而这次直川葵没犹豫,飞快挪移另一个小盒子,七原武随即应手,两个人的手此起彼落,飞快挪移了会儿,直川葵又卡住了,眼睛茫然盯着地上的杂物,似乎不知该从哪里着手,身子摇摆幅度越来越大,渐渐眼睛都直了,似乎要摔倒的样子。
七原武停手了,将她的一团碎纸退回去,向她笑道:“好了,到此为止吧,为什么要这么走?”
直川葵抬头茫然望了他一会儿,呆呆道:“这是最优解。”
直川吉乃本来张口欲言,但马上又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强制自己闭嘴——除了她,她妹妹最近一年几乎不和人说话的,连姨妈药谷温子都不理,没想到竟然会回答七原武的话。
七原武将碎纸团又挪回原位,笑道:“现在呢?”
直川葵低头看了好大一会儿,茫然道:“不一样了,我要重新想。”
七原武点点头,微笑道:“那就先认输吧,将来要记得,第一个正面击败伱的人叫七原武。要将来有人帮你写自传的话,记得把这件事告诉他。”
直川葵茫然看向他,似乎不理解“认输”的意思,或者对输了无所谓,更不知道他后面在说什么,目光又落到地上的杂物上,还学着“瞎子阿武”的样儿,伸手去摸索那些瓶盖石子。
清见琉璃已经反应过来了,迟疑着问道:“她是在下棋吗?”
七原武目光没离开直川葵的,微笑道:“当然,不多也不少,一共四十个杂物,她挪来挪去,不是在下将棋还能是在干什么?”
“但……但连棋盘都没有,棋子好多还都挤在一起,有的地方都有四五个,这怎么可能是在下将棋?”清见琉璃又看了看榻榻米上七扭八歪的“垃圾”,有些都是一堆一堆的,感觉怎么看都和将棋扯不上关系。
七原武哑然失笑道:“她是在和自己玩,她能看到棋盘就行了,而且……她大概是看NHK教育频道学的棋,那里有个女流棋手专门负责拿掉被吃的棋子,但她自己玩没人帮她拿,她可能也没在意过需不需要拿走,反正她能记住哪枚棋子已经失效,根本无所谓,只有打入时她才会再次挪位置,所以你看起来才有些怪。”
直川吉乃听了一会儿,再仔细看看那一地杂物,越听越觉得就是如此,颤声问道:“那也就是说,小葵的智力没问题?”
七原武转向她,笑问道:“之前医生是怎么说的?”
直川吉乃马上激动道:“医生说她有顽固性低血糖及智力发育低下迟缓,三家医院都这么说,是误诊了吗?”
她看妹妹每天摆弄这些“垃圾”都一两年了,从没发现妹妹这是在下将棋,甚至有时看着妹妹对着电视发呆,一脸迷茫,她还替妹妹难受过,根本也没往她在看将棋对局或是在等将棋相关节目方面联想。
七原武想了想,笑道:“是不是误诊不好说,大概是老天爷给人关死门,总会再打开一扇窗吧!她在正常生活中确实和普通孩子不一样,但她的逻辑思维方式很特别,更接近机械思维,很适合复杂连贯的推导计算;记忆力也非常好,至少记住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打诘定式,没花多长时间就能挑出最优解法,很适合下将棋。”
顿了顿,他又笑着提醒道:“别因为她这么快输给我就觉得她水平一般,只要我愿意花时间钻研一下,成为职业棋手轻而易举,参加头衔战都没问题。她之所以轻易输给我,是因为信息太滞后了,滞后了至少两三年,有些最优定手早就更新换代好几次,她接触不到这些信息,完全不知道,一有变化就要自己重新推演,脑力消耗太大,这才吃了大亏。
但只要她能接受专业训练,补上这块短板,身体、脑力也发育到能支撑高强度比赛,我绝不可能这么轻易赢她,所有女流棋士也会恨不得她从没出生过,职业棋手面对她也会脑壳裂开。”
言下之意,直川葵是那种很特殊的天才,她在某方面智力很高,能顶一打藏狐,未来有可能取得非常高的成就,但别的方面嘛……除非她感兴趣,不然就不能太指望了,生活能不能自理都要两说,而且情商、和他人交流方面,也比同龄人要差一大截,还是能归进心智发育低下迟缓那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