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浊问道:“广化书院也有将近二十年了吧?你在其中教习,十年过了,有无考取到功名的?”
周放轻声道:“天衍一朝科举改动不小,废了大科,常贡也有改动,只剩下贡举了,但……说来惭愧,我担任山长数年,也就出了一个举人。”
刘景浊摇头道:“很不容易了,别说现在的琉璃州,就算是从前的乐平郡,诸科武举都有,也没出几个进士。”
但周放说道:“国子监新开了武院,倒是有几个人进了武院。”
聊起来就没完了,很快梧丘已经端了两碗醪糟汤出来。关荟芝喊住梧丘,变出一把佐料撒进去,说道:“加了东西的给周放。”
杨念筝神色古怪,关荟芝却淡淡然一句:“我们老夫老妻了。”
两只碗放在了桌上,周放老脸一红,刘景浊则是哑然失笑。
周放无奈道:“惭愧。”
刘景浊笑着转头,说道:“关姑娘,有空了翻翻医书,泡枸杞没啥用处的,还不如让张五味炼一炉丹呢。”
关荟芝呵呵一笑,“山主少笑话我,你什么时候把山主夫人带回来再说这个。”
数年不见,关荟芝嘴皮子溜索不少啊?
梧丘放下碗后,站着没走。
刘景浊转过头,“怎么啦?”
梧丘像是想了很久,这才憋出来一句:“对不起,我不该拿刀割你的头的。我知道伤不了你,但还是对不起。”
刘景浊摆手道:“没事,倒是听说你以前是个杀手?你岁数不大吧?跟白小豆差不多。那你,小时候在哪里?”
关荟芝赶紧走来,轻轻按住梧丘,温柔道:“没事没事,山主问问而已。”
同时也在传音刘景浊:“这丫头……衣裳底下全是伤,鞭子抽的、刀剑伤,浑身上下没几块好地方。小时候应该是受了很大的苦头,一说起这个就浑身颤抖,山主还是别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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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景浊点了点头,再没发问。
早就听说了,梧丘浑身上下全是伤,一开始都不知道怎么说话,半点儿过日子的经验都没有。
现在看来,已经好多了。
但这次梧丘只是面色煞白,并没有如何颤抖。
片刻后,梧丘开口了。
“很多伙伴,只能留一个,大家要互相下杀手,杀了她们我就能活着,每天就是杀。”
“我杀了红儿杀了姐姐,杀了……”
刘景浊一皱眉,并指朝着梧丘眉心一点,她这才平稳了下来。
“带她休息去吧,没事的,青椋山能护着她。”
可刘景浊的脸色却好不起来。
要一帮孩子互相厮杀,只能留一个!
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人,能做出这种事?
关荟芝折返了回来,坐在周放边上,轻声道:“我想保护这个丫头。”
刘景浊点头道:“好。”
青椋山最不缺的,就是能遮风挡雨的伞。
回山之后还没有好好与大家伙儿聊聊,实在是人太多了。
不过这趟走之前,会与大家都说几句话。
站在青泥河边上良久,直到杨念筝拿出来一壶酒。
“山主还是想让我去做沐竹吗?”
刘景浊摇头道:“绝无此意,只是……”
李湖生的执念,他想他的师父能回山,因为神弦宗至今尚未推举出来新的宗主。
杨念筝笑道:“我还是觉得叫念筝亲切些,你知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这样大家会更像兄弟姐妹些。我、高先生、白姐姐、江月,还有路先生跟塑成来得最早,在青椋山落地生根二十几年了,我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哑巴呢。说句私心很重的话,我不想大家只是同僚,还是家人。”
的确,百节、杨念筝、白舂来的最早,然后路阖跟袁塑成,没过多久樊江月就以看门人身份建造了至今还在的山门木屋。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轻声道:“李湖生很介意我叫你念筝,我不想让他在天之灵觉得我说话不算数。至于家人,原本就是,可摊子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难免就会有些不像家了。”
杨念筝微笑道:“做不做得到,做了才知道。”
刘景浊哈哈一笑,摇头道:“我尽量,这趟返回玉竹洲,会了结这些往事的,到时是杨念筝还是沐竹,你自己选。”
不多久后,刘景浊找到了在新城开了一间裁缝铺的宁琼。
她还是对刘景浊意见很大,可人家是山主,没法子。
刘景浊站在窗前,问了句:“你这么闲?”
宁琼撇嘴道:“还能有你闲?袖子高高卷,一天游四方。”
刘景浊有些无奈,只得取出两张纸,问道:“能不能帮忙做这两身衣裳?我三月初三走,赶三月初三前给我,多少钱我照付。”
宁梓抬头瞄了一眼,一下子瞪大眼珠子,“你养小媳妇儿了?哎哎,另一张是不是太省布料了?这穿上怕是连肚脐眼都在外面。”
刘景浊脸唰一下子黑了,“也是四十五的人了,能不能有点儿正形?你就说能不能做,不能我找别家去。”
宁琼撇嘴道:“能,山主发话,有什么不能的?”
刘景浊放下一枚泉儿,“我知道你有好布料,姜柚喜欢穿青色衣裳,竹青吧。小豆子爱穿粉衣,但别太深了,尽量浅一些,就浅桃色吧。”
说完就准备走。
宁琼喊住刘景浊,说道:“我没觉得青椋山不好,我很喜欢青椋山,我只觉得你不好。无关那些有的没的传言,是打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你,因为我是绝不会找已经归隐的上一辈的部下的。草头县虽然小,但也是我长大的地方,你害得我离开了家乡。”
刘景浊回过头,笑道:“我谢谢你啊!”
不久后,刘景浊已经在一处院子外,门口蹲着个几岁的孩子,撒了一泡尿,拿棍子戳着玩儿。
是个男孩儿。
刘景浊走过去,蹲在一边,问道:“你叫啥?”
孩子像是嫌弃这个陌生人打扰他,便皱着淡疏眉毛,反问道:“你叫啥?”
刘景浊一笑,“我叫刘景浊。”
孩子这才说道:“我叫虞多福。”
此时有个中年妇人走出来,瞧见孩子身边蹲着个陌生人,赶忙跑过去抱起孩子,一脸戒备,问道:“你是谁,干什么?”
刘景浊摇头道:“没谁让,就是觉得有眼缘,聊聊而已。入秋了送他去广化书院吧,就说有个姓刘的说让送去的。”
也算是虞太守的后代了,可惜这孩子跟虞河不同,没有炼气资质。
有些事情,与其知道了却做不到,还不如不知道。有人觉得这是逃避,可对于寻常百姓,这样能活得更轻松些,不是有句话,叫眼不见心不烦吗?
从前的人,读书不多,见识很浅,一辈子都走不出大山,但他们活的开心。
如今的人,满腹诗书,学识渊博,见惯了人间车水马龙,可我们过得都累。
幸好幸好,这世道还没到再勤奋努力也过不上好日子的份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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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山之后,正好瞧见陶茶,刘景浊便停下,问道:“这些年在青椋山,还习惯吗?想不想家?”
陶茶先点头,后摇头。
“习惯。”
扭头看了看附近,陶茶压低声音说道:“舒珂姐姐对我可好了,我当然习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