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延再一次与新川共事,他发现新川的脾气越来越喜怒无常了,给程延接风那天还一副兴奋得意的样子,没想到才过三五天,两个人又一次在莫斯科餐厅午餐的时候,新川情绪又变得易怒了起来。
“我恨透了哈尔滨这个该死的地方!”就在程延还沉醉于新川脸上那洋洋自得的表情时,新川少佐却毫无征兆地突然爆发,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这突如其来的吼声犹如一道惊雷划破天际,狠狠地轰击在程延的耳畔。他只觉得自己的耳朵仿佛被一根尖锐无比的钢针猛地刺穿一般,一阵剧痛袭来,令他不禁浑身一颤。
“我恨透了哈尔滨这个该死的地方!”如果这话出自一个常年生活在温暖宜人、四季如春之地的南方人之口,也许人们并不会感到太过讶异。然而,这位新川少佐可是堂堂哈尔滨火车站的宪兵队队长啊!要知道,在整个哈尔滨城中,他简直就是横行无忌、无人敢惹的存在!
且不说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警察厅特务科有多厉害,单是那位高科长以及远在新京的何科长 ,哪一个不是让众多伪满商人们唯唯诺诺、阿谀奉承,甚至不惜花费重金也要巴结讨好的人物?可即便如此,一旦面对新川少佐,这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家伙们也只有乖乖立正站直,挨了耳光后还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嗨"的份儿。就算自己的宝贝儿子被绑架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拿着钱去赎人。
尽管新川少佐曾经在哈尔滨遭遇过两次滑铁卢:一次是被宪兵司令部的同僚设计陷害,导致损失了五六十根大黄鱼;而另一次则是栽在了那个名叫叶卡的情妇(实际上却是一名女间谍)手中,白白丢掉了上千块大洋。但只要他仍然稳坐宪兵队长的宝座,这些挫折对他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当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时,实在是让人不禁心生诧异。
新川少佐说出这句话时,或许也觉得自己太过激动,猛喝了口莫斯科餐厅特进的法国葡萄酒。
“我还是喜欢大连,我有时候想想,我还真宁肯在大连过一种简单的军人生活。在这里,我发现我们越来越堕落了。”新川伤感的说。
然而,程延对他所说的话深表怀疑。在他看来,这仅仅是新川一时的感叹罢了,就像村山矢一偶尔在闲谈时也会慨叹如今的满铁已非昔日之满铁,正一步步坠入贪污腐败的无底深渊。可这又能归咎于谁呢?无论是村山矢一还是新川,他们都有着各自的苦衷,同时也是这一幕的推动者。想当年,他们曾满心欢喜地接管东北铁路和中东铁路。在此期间,必然会引发利益的重新洗牌。连鸠山、村山这般位高权重之人都常常身不由己,更何况像新川这样的中层人士呢!换个角度思考,如果日本有朝一日战败,那么去年被哈尔滨站留用的那些中东铁路管理干部的结局,是否也会降临到新川这类人身上呢?
终于,程延和新川之间这场并非总是那么轻松愉快的闲谈被迫画上句号——一位专门寻来此处的附官突然出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原来,站里发生了一些紧急状况,需要新川立刻前去处理。而另一边呢,身为警备队副队长的村山成延其实已经走马上任五六天了。若是换作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或许还得花上好几天时间去熟悉环境;但幸运的是,这已经是村山成延第二次在哈尔滨站担任职务了,对于整座车站可谓是了然于心。于是乎,他也毫不犹豫地跟随新川一同返回了车站宪兵队。
程延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新川,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哈尔滨站。每迈出一步,他心中都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当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时,程延忍不住回头望去,目光落在了那家曾经熟悉无比的照相馆上。
尽管何清早已离去,但由于新川和程延之间特殊的关系,王老板的照相馆依然照常营业。然而,这里隐藏着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在程延离开哈尔滨之时,所有人都认为他永远不会再踏足此地。因此,根据保密原则,王老板不得不将这家店铺转让给另一名同志,以便继续与满铁系统的地下人员保持联系。
如今,程延却奇迹般地归来了。可是未来的联系人尚未确定,谁也不知道王老板是否能够再次回归,又或者会以何种理由重新出现在这里。这个悬念让程延心生焦虑,他不禁开始担忧起接下来的局势发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程延默默凝视着照相馆,脑海中不断回忆起往昔的点点滴滴。那些与战友们共同奋斗、出生入死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而此刻的他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和无助。面对眼前的困境,程延深知自己肩负着重任,但对于如何解决眼下的难题,他一时也毫无头绪。
正当程延思考之际,目光恰好落在了从里面走出的鸠山副队长身上。原本众人皆认为这位鸠山凭借着鸠山总裁的关系,极有可能顶替新川的职位。甚至连新川本人也是这般想法。然而,由于新川已于去年迈入退役阶段,无论是宪兵司令部还是鸠山本人,似乎都不愿在新川即将离任之时抢占此位,于是便选择了等待。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与成延如出一辙,鸠山背后的依仗——鸠山总裁竟然也垮台了。尽管尚存一些残存的影响力,但不幸的是,随着东北战局日益紧张,加上日本华北军开始在平津地区频频挑起事端,新川的退役期限不得不向后推迟两年。如此一来,鸠山也就只好再次心甘情愿地回到原来的副队长岗位上去了。
程延心想,新川刚刚说的那些话,大概也是因为自己的退役计划被迫推迟了吧。毕竟现在新川手头又有了一些资金,也许会更倾向于安安稳稳地退下来,然后被分配到一个二等车站工作。如此一来,他就能过上那种平静而稳定的市井生活了。要知道,如今的新川已经四十五岁了,到了这个年纪,无论是军衔还是职务,都几乎没有晋升的空间了。继续留在宪兵队不仅充满风险,而且在仕途和财富方面也看不到什么希望。
“报告队长,哦村山君也在啊。刚刚接到庄深大佐的命令,今天哈尔滨站有一批共党分子要从这里回关内,让我们招待抓捕任务,这一次有他们的背叛者亲自认人。”鸠山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语气严肃地向新川汇报道。
此次事件若是由特务科发起的协查,哈尔滨站们大可置之不理。然而,这可是庄深大佐亲自下达的命令,无人胆敢违抗!要知道,庄深大佐如今身兼二省一市的宪兵司令重职,其权势可谓如日中天。更重要的是,他曾担任过关东军铁路宪兵总队的参谋长,地位显赫。这么算下来,哈尔滨站宪兵队也算是他的属下呢!
“这样,既然村山君也上任了,那就调一个中队的警队队来,再带两挺机枪将制高点控制住了,再由鸠山君带特高班与二十名宪兵共同搜查,除了检票口,还要注意两边的围栏,我最近发现有些逃票的都是从那里跑过去的。”
“新川队长,这样的搜捕,我记得在大连的时候就经常搞,那个方志勇也是抗联的叛徒,最后还不是什么也没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望着昨天还是兴致勃勃、情绪高涨的新川,此刻却仿佛瞬间变得心灰意冷,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起来,程延不禁心生疑惑。他暗自思忖道:“新川这家伙的脾气真是越发难以捉摸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莫非在这段时间里,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亦或是遭受了某种沉重的打击?可按理说,仅仅是退役时间被推迟而已,怎会令他有如此巨大的反应?”想到此处,程延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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