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轻箭伴随着法兰克军的标枪被回敬过去,箭失在空中互相碰撞,不少已经因倾斜落在水中,好在还是有一些箭失击中敌人。
那些法兰克壮汉可以靠着投矛器将轻标枪打到一百五十米开外,甚至顺风时候能抛射到折合二百米外的夸张距离。
奈何罗斯军自始至终都在用器具对付人的血肉之力。
无甲的投矛手开始蒙受伤亡,他们即便站位彼此较为分散,在概率打击下还是开始被击中。
这一切尽在路德维希大王的预估内。他已经令重骑兵撤回森林区,其本人也在林地边缘观摩战斗。
身经百战的他不觉得自己会蒙受很大损失,他运筹帷幄,又下令:“安排重步兵以盾保护投枪手。命令弓箭手在重步兵掩护下抵达河畔。”
威悉河现在的宽度不足百米,这就意味着如果路德维希豁出去了,他所有的远程兵可以抵达河畔几乎双足淌水的位置,向着船只乱打一通。
他如此安排已不再讲究准确的杀伤效果,战斗演变成意气用事的作战,路德维希就是要争口气。
于是,那些持盾的重步兵掩护着投枪手、弓箭手向着河边徐进,他们迎着罗斯军的攻击前进,如此勇敢激发起后者的强烈怒气,乃至一些佩服。
阿里克已经没时间感叹,事实上他虽是可以命令拔锚,奋战兄弟们都已经上船,届时威悉河水流即可推着大家撤离。
可是桥梁石墩没有好好破坏,自己现在就命令撤退岂不是又变成了狼狈逃窜?如此撤回汉堡,其他兄弟肯定要嚼舌头。
阿里克已然双目充血,又令自己旗舰上的兄弟一边忙着装填,一边吼叫节奏相同的维京战吼,以此向各僚舰宣誓旗舰的战斗决心,抑制住僚舰可能的胆怯。
一方是立在河中岿然不动,操持弹弓、投石机和十字弓不断抛射。
一方是站在河畔,以弓箭投枪不断反击。
隔着约莫五十米宽的水面,箭、标枪、弹丸、卵石横飞。
罗斯军舰只对敌侧舷密密麻麻扎着箭簇,士兵甚至冒险以绳子套住船舷箭失将之拽上来,下一秒就是塞进扭力弹弓的滑道发射回去。
法兰克一方有近八百人投入到反击中,他们在数量更多的重步兵的大盾掩护下继续战斗。
战斗变得意想不到的激烈,甚至是罗斯军也不曾在过去的战斗中有过这般极端激烈的射击大战。
双方都在忍耐,同样他们的武备也在磨损。
狂暴中的士兵如同人形马达,区区二十秒即可将弹弓重新蓄力,一旦蓄力又是立刻发射。因弹丸储备非常充分,又可补充很多箭失,战士以最快一分钟三轮的速速射击。
开始有扭力弹弓受不了这种极端罕见的高射速,纵使麻绳、筋腱都涂抹了油脂,断裂还是开始发生。
具体可见的正是较脆弱的麻绳崩裂,即便如此装填还是继续,直到崩裂达到一个极限,整体性的断裂不可避免。
一座弹弓在蓄力中突然泄力,士兵知道它坏掉了,现在不是维修的时机。
反正大船上还有些阵位因缺人手导致弹弓被闲置,新的弹弓立刻投入反击。
现在距离刚刚好,罗斯军的铸铁弹开始无情击毁法兰克军的蒙皮木盾,十字弓的射击也愈发精准。
固然是双方意志力的较量,法兰克人兵力占优防御本也不错,他们出现在错误的位置,继续对战下去亏得只能是他们。
却说一些罗斯军战士已经跃跃欲试,他们恨不得跳到牵引作用的龙头战船来一出冲滩登陆战,以谨慎又博狠狠砍杀一番。
这类主张被阿里克严厉禁止,只要看看敌人那庞大的兵力就知道此举一旦做了就是自寻死路,还不如继续这样射击下去。
路德维希一样杀红了眼,当有下级贵族建议他继续耗在这里了浪费时间应该暂时回避云云,皆遭遇她的严厉驳斥。
恰恰相反,他又令懂得射箭者立刻接过战场遗留的木弓,所谓射手可以伤亡,只要弓还能射击、箭失还有,作战就不能停。
毕竟,这是关乎到荣誉的战争。
话说路德维希从未打过这样的战斗,同样阿里克也没见过今日这边烈度的射击。
战斗在挑战着扭力弹弓使用的极限,法兰克军的木弓也开始在过于频繁的射击中快速吊磅乃至麻绳崩裂。
诡谲的是箭失却随处可得,同样一批箭失被双方来回使用,哪怕是箭簇已经弯折或是崩裂,一样被捡起来搭弓射箭。
路德维希坚决射击,知道有贵族告诉他标枪手已经投掷了七八成,再继续下去已经没有足够储备。
他仍不为所动,直到看到自己的投矛手伤亡越来越多,继续战斗的人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夸张的是很多持弓者虽没有受伤,因胳膊过于酸痛不得不撤退。
法兰克军仍然在坚持作战,却见诺曼军队那几条大船如同定格在威悉河上的巨石岿然不动。军队士气不断下滑,被拉扯到后方的伤员越来越多,他们的哀嚎挑动着每一个战士的心,死者恐怖的伤口又令观者恐惧。
难道继续射击下去,该死的诺曼人就会突然死去、敌船就突然沉没?
船只没有任何沉没的迹象,诺曼人还在坚持战斗,彷佛根本不知疲惫。
实则不然,罗斯军这边的战士各个累得气喘,兄弟们处在绝对亢奋中,身体的疲惫被忽略,所有人都在透支生命力。
双方都愈发疲惫,战斗烈度也开始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
现在就看某一方率先宣布退却。
谁先退却谁就是认怂,阿里克与路德维希没有任何的交流,或者说双方皆以箭失表达自己不认怂的态度,而今纵使是掰手腕的拉锯战也得分出个结果了。
有兄弟告知阿里克旗舰储备的铸铁弹已经不多,这令他大吃一惊:“什么?一千发弹丸也不够了?”
“已经打出去八百余发,再这样下去我们无弹丸可打。”
“那就省着点用!给我精准打击!”
浑身热汗的阿里克仍在坚守,他也看得出自己的兄弟们的体力也快坚持不下去,大家需要一些时间休息再继续战斗。
兄弟们不想主动暂时撤离,他们继续坚守,终于,阿里克等到了法兰克军的撤离。
战斗持续了很长时间,即便是列阵排队的重步兵已经叫苦不堪,更不提那些拼命射箭、投掷标枪人的感受。精锐部队疲态明显,更要命的是储备的箭失、标枪竟几乎消耗殆尽。
地上当然随处可见大量箭失,奈何尽是中间断裂的废箭。
今日的战斗极大刷新了路德维希对战争的认识,用以往经验准备的箭失竟在河口的小规模遭遇战中几乎消耗殆尽。
他开始考虑今年冬季的北上作战是否是彻头彻尾被诅咒的行动,他想到大主教的撤退要求,仔细想想或许大主教已经预估到了不详。
可是大军已经调动,又折损了不少战士就无功而返吗?这样诺曼人依旧猖獗,且他们分明在坚决坚守不来梅段的威悉河渡口,如此坚决不正是证明他们在守护某个重大的东西么?
基于理性考虑是应该暂时退却了。
法兰克人吹响退兵的号角,精锐部队得令退却。
他们没有胜利也没有失败,拖曳着伤亡者的身体推到森林,士兵也不忘急忙捡拾地上还能用的箭失,又不忘将随处可见的铁疙瘩捡走。
“法兰克人撤了!”有罗斯士兵有气无力高举右拳呐喊。
众人看着那些披甲人的离去,艰难地挤出一些笑容。
阿里克守住了不来梅废墟的桥头堡,他丝毫乐不出来,又对兄弟们下令:“我们继续坚守一番,等到夜幕降临后,我们就在废墟处拼命点燃篝火!之后,我们从容撤离,回到汉堡告诉留里克大事情。”
趁着夜色搞篝火诈术,阿里克有这方面的决心而且很大。
现在白昼的时间越来越短,兄弟们休息了半个下午,就兵分两路,一边是逼近激战的岸边悄悄登陆,尽量捡走嵌入泥巴的铸铁弹丸,又捡走随处可见断箭的箭簇。另一边则是回到不来梅废墟,拉走一些废墟木材,再砍伐一些树堆成大木堆。以火硝辅助,也弓钻做钻木取火作业,等到夜幕降临就广布篝火。
夜晚遮掩了很多,损失不菲的法兰克军现在只在林中过夜,而罗马大道中已然篝火云集,曾为一条火龙。
斥候则看到威悉河对岸陆续出现篝火堆,数量正在增加。
他们急忙告知路德维希重大发现,不由得令这位精神郁闷的过往虎躯一震。
“太好了!他们打算在不来梅决战,通知全军,我们就在这里以逸待劳!”
命令有折腾得大军一夜睡不好觉,他们担心决战中诺曼人又是疯狂射箭,担心自己会莫名其妙伤亡如何睡得安稳?
但在第二天,当斥候谨慎回到岸边,却看到他们期待的决战似乎根本不存在。
没有敌船,甚至毫无人影!北风吹过河面,不来梅黑色废墟很是扎眼,空气中弥漫着澹澹的焦湖味,那自然来自于篝火燃烧。
断桥石墩孤零零排列一条线,威悉河静静流淌。
而罗斯军已经在拂晓之前拔锚,全军顺熘漂向大西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