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个时代的勃艮第,早年在法兰克扩张战争中屹立不倒,即便查理曼拆分依旧能够崛起,以多种形式存续着,直到哈布斯堡家族通过联姻合法得到勃艮第的权势,最终完成吞并,前前后后的跨度也有一千年。
对一个小势力而言,在纷乱的西欧存续千年而不被身边的巨无霸彻底吞并,已经是一个奇迹。
考虑到这一点,留里克就不得不多思考一件事。
那就是勃艮第人存在着某种韧性,这可以体现为他们非常狡猾,在遇到大麻烦时处事很可能极为圆滑。如果他们的贵族悍勇鲁莽如拉蒙高的吉尔伯特,他们的国家早就彻底完蛋了。
就是一想到还能涌现出大胆查理这样的人物,留里克也不能奢望自己的判断全对。
留里克有意做出两手准备,一方面要做好大一场防守反击的预案,另一方面也要试图找寻一些机会和勃艮第人谈谈。
难道勃艮第会为了洛泰尔战斗到最后一人吗?他们又不是法兰克族人,如果一定要存在一个国家,他们一定希望建立一个由勃艮第贵族、由勃艮第人构成的唯一且统一的勃艮第国家,而不是被法兰克贵族赏赐一个爵位。
于是,留里克话锋一转,令已经酝酿的热烈情绪冷却不少:“我们要做好和勃艮第人大战的准备。但是!也不能放弃与他们和谈。”
刚刚留里克洋洋洒洒所说的全都是,他话语转折过于剧烈,一时间听得津津有味的大伙儿不知如何是好。
当场的轩然大波让留里克也措不及防。
“到底和他们打不打呀?叔叔?”年少的阿斯卡德血气方刚,他在留里克提供的教科书上早就知晓勃艮第的位置,广大年轻的罗斯战士,凡是接受过文化教育,早在两三年前就知晓这一势力的存在。
“阿斯卡德,你问我的时候可以先举手。”留里克苛责道。
“好的,下次我注意。叔叔,我们到底打不打。”
“打!当然要打,如果勃艮第人一定要战斗,我们奉陪到底。不过,我们也不能放弃另一种可能,就是说服他们退出战争。这本不该是他们的战争,我们也不是非要和这样的军队作战到底。
说不定,我们先行和他们发生小规模冲突。勃艮第人吃亏就可能想着和谈,我们有必要给他们和谈的机会。在那之后,我们全力对付其他帝国派贵族。堵住罗马大道是逼他们吃亏的一个方案,而另一个。”
留里克的眼神瞥向菲斯克:“兄弟。”
“我?”
“必要时候,你要带着骑兵独立出击。如果勃艮第人出现但迟迟不行动,我就需要有人主动刺激他们一下,如果真的要这样做,你就是关键人选。”
“引诱他们出战?我懂。”菲斯克兴致盎然道。
“所以在座各位一定要完全落实我的决意,临战之时不可有任何擅自行动。是打一场大规模围歼战,还是以战役迫使他们退出战争,甚至是……命令他们与我们结盟。哪怕会出现更离奇的情况,在我做出决策之前,你们各部队不可独立行动闹出事端。”
听得,来自罗斯正规军的贵族们、军官们异口同声称是,虽然大家还不能立即明白大王的韬略。
其他贵族也稍稍犹豫一下,都顺应着哦了一嗓子。
遵守大王的命令是各旗队再自然不过的事,留里克现在特别强调这个,也是在于坐在这里的有大量约塔兰贵族,以及其他贵族。联军中罗斯军作战部队占有一半,他们会毫不犹豫执行命令,剩下的一半可就不好说了。
留里克不能以罗斯正规军的那一套较为严苛的军纪去约束友军,己方部队擅自行动轻则罚款,重则开除军籍,至于被罚做斩首、绞刑等极刑尚未使用过,留里克保留这种极刑的权力。例如临阵脱逃、通敌叛国,这些行为均写在规章上,惩罚手段就是斩首,连带着家属也要受罚为北方挖矿的奴工。
譬如拉格纳的丹麦军。倘若有一支旗队也是这样带着战利品一路撤退,按照固定他们这一队人就要杀尽军官,旗队士兵按照十一抽杀律处决一批人,剩下的人员再在未来作为敢死队去拼命以洗刷罪过。因为那是逃兵行为!
可惜,拉格纳和他的人自己根本无权去管。
其他友军部队,自己能去管理,但不多。
军纪严明,那是莫里斯军事改革的成果,也是十六世纪的事情了。
像是罗斯正规军,在劫掠时组织性极强,在国王下令停止劫掠后,战士纷纷不再动武。一如现在罗斯军掌握海量俘虏,留里克下达禁止袭扰战俘的命令,看在军饷与劫掠权的份儿上,罗斯战士也不敢去骚扰那些战俘。
恰恰还要奉命多做一些饭给战俘送去。
就靠着罚款这一招,留里克完全能确保罗斯军保持远胜于法兰克军队的纪律,毕竟战士们的家活在新罗斯堡或在诺夫哥罗德,战士犯了重大错误个人受罚,其家人是要连坐的。
若是因不听指挥乱行动而罚款,这种耻辱也会为友军嘲笑,当事人受到的精神耻辱似乎只能靠未来作战的军功来洗刷。
留里克这便说得声情并茂,但说到底他们也没见过勃艮第贵族。
勃艮第人的确与法兰克人关系若即若离,以至于吉尔伯特和艾伯哈特就坐在这里,他们因与其没有任何瓜葛,也就只闻其名而已。
遂当留里克要求脑子还很清醒的中老年人艾伯哈特说说情况,他倒是说明了这样的事。
“感谢罗斯人让我介绍一下勃艮第,我知听说他们骁勇善战,但绝对比不上你们。如果你们要攻击他们,胜利属于你,至于别的……”艾伯哈特耸耸肩:“我就不知道了。”
直到于利希高伯爵艾伯哈特用拉丁语说明诸多情况,哈特加才真正意识到,金毛的罗斯王滔滔不绝的都是有关进攻勃艮第的事情。
列日大主教哈特加当然知道勃艮第的情况,也明白艾伯哈特知道一些奇妙的详情。
譬如,欧塞尔伯爵就是勃艮第大贵族。是查理曼拆了大勃艮第,也是因为欧塞尔的康拉德彼时年轻且清秀,这令晚年的查理曼很有精神。发生了那种事情,基于天主信仰肮脏不堪,也是伟大皇帝人生里不可对世人展开的丑闻。
艾伯哈特知晓这个但不说,也觉得说明这一情况,就在这宴会现场徒增笑耳外什么已不是。
大主教哈特加始终保持沉默,睁着他衰老的圆溜溜眼睛盯着现场的一切,再看那被分食得就剩肉渣的烤鹿。它哪里是烤鹿,就是被分食的勃艮第呐!也何止是勃艮第,他们吃掉小勃艮第,下一步就是吃掉普罗旺斯,然后……已经不敢想。
“你真的不知道?”留里克最后问道。
“是……真的不知道。”
“也许你知道。也罢。”留里克点到为止,他也不奢望勃艮第不战而降,也不希望这会是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