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俯身行大礼,与前两次相见已大不同,一头青丝已挽就妇人堕马髻,云鬓葱郁,低头时,鬓边点簪的银质流苏轻柔又缓慢地拂弄在纤长的玉颈上。
银质流苏上,便是薛家送去的彩礼。
那对价值连城的金玉海蓝宝翡翠梅花簪。
细微之中,薛枭瞳孔放大,却又似被灼烧般避开眼帘。
她并非喜好繁复奢华之人。
听小厨房说,她每餐只需两色菜式,不拘口味与用料,全都吃得一干二净;南府主屋如今只有一张床、一抬黄铜镜、一匹用料上佳却雕工老旧的柜匣,整个南府都空空荡荡的,既不见人烟,亦没有烟火气,简陋得像临时拼凑起来的抵屋,她也未置一词;在府中几次碰见,她均一竖身干干净净、清清淡淡,从不见金玉加身...
这对梅花簪,想来是今日新媳妇跪拜宗祠和谒见婆母,她特意戴上的。
她以为是薛家给她的。
高大挺拔的御史大人沉默下去。
顷刻之后,薛枭侧身避开这个大礼,嘴上却说起另一桩事:“...搬迁南府,我虽有预备,却没料到这么顺利,人手上略有不足,如今你我二人分院而居始终不妥,若遇祝氏暗桩盯梢,到底是桩蹊跷。”
婚后搬至南府后,她自觉安居正院偏堂,将主屋让给了薛枭。
薛枭却一直住在侧水畔。
山月开口:“今日我试探过了,她未曾来得及下钉子。”
薛枭颔首:“那是自然,如今南府总共才有十三人,皆是苏家留下来的忠仆,镇守侧水畔之人更是清越观出身的小道,她不可能插得进手。”
薛枭转折:“但明后两日,将有二十人入府,皆由落风追溯审定过的清白之身,我明日起上朝,劳烦夫人打点一二。”
又将话引向一开始的方向:“虽已经追溯,毕竟人多眼杂,仍也应谨之慎之,若夫人不介意,正院堂屋之中本也有东西两间侧厢,分室而居总比分院而居寻常些。”
山月:?本来也是给你留着的呀!还以为是薛枭一直不去正院,是防备着新入门的媳妇呢!
山月自然颔首道:“那明日我便在家好好安顿新进的仆从...也着人将东厢房再收拾一遍罢。”
薛枭勾了勾唇角,略微低头,似是在整齐干净的桌面上翻找什么东西。
山月想了想,她向来行事坦荡,既与薛枭要结这一遭的盟友,有些话便不得不讲:“占了您夫人的位置,原是我不该,您迎娶我入门,想必也是为打探‘青凤’之故,你我二人各有私心,与这婚约盟誓相悖离,那这结合便自然做不得真。”
薛枭抬头,抿了抿凝眉看向山月,似是在等山月继续说下去。
山月再道:“只待你我通力合作、大仇得报后,到时自然尘归尘、土归土,我自会回到我该去的地方,您这御史夫人的位子我绝不贪恋荣华富贵,致鸠占鹊巢——您直管放心!”
这些是山月早想通的。
一早没想过不孝鸟大人如此通人性,便没拿到台面上谈论。
如今看薛枭倒不是不通情理,洽商合盟起来十分顺畅,把话说透,谁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