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士道:“那刘某却道‘琼花一朵压金陵’,可恼,可恼。”
郑奇哈哈一笑,那几名文人顿时一起看来,却听郑奇道:“‘琼花一朵压金陵’,讲得好,讲得好。”
丁云见郑奇忍不住又要惹事,也无可奈何,不管怎么说这夫君也是为自己出气,只是他这脾气怎么就不能改一改。
那文士怒道:“何方来客,竟然在此雌黄。”
郑奇自言自语嬉笑道:“早听说一个人不能当官,一旦丢了官,便念念不忘过去的权柄风光,不会做人了。”
那些文士不知他所云。
郑奇又自言自语道:“早听说一帮一派不能参与军政,一旦又失去了,便念念不忘过去的呼风唤雨,一帮人不会做人了。”
那些个文士面面相觑,幽燕三客一时望来,微微点头。
郑奇又自言自语道:“早听说一座城不能做都城,一旦成了废都,便念念不忘昔日做过天子脚下的城里人,一城人都不会做人了。”
那文士怒道:“你……你敢说我金陵人不会做人?”
郑奇笑道:“我哪里敢说,当然是李太白说的。”
那另一人急道:“李太白何曾讲过?”
郑奇道:“李太白诗中送孟浩然‘烟花三月下扬州’,却过金陵而不屑入。”
那另一人也不禁愠怒道:“胡说八道,旅人在途,匆匆赶路,乘船更不会沿路登岸,又何来不屑入之说。”
那文士道:“如何不是。李太白漫游金陵,大加赞颂,那《登金陵凤凰台》有诗为证。”
那另一人点头道:“不错。”
郑奇嬉笑道:“太白写尽金陵没落,‘凤去台空’是道金陵再无才俊,‘吴宫花草’只剩野花,‘晋代衣冠’已然作古,太白人在金陵,心在长安,根本不曾高看金陵,否则何以‘长安不见使人愁’呢。”
那另一人动怒道:“岂有此理。难不成《金陵酒肆送别》也不能说明太白与我金陵人相交莫逆么?”
诗云: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孰短长。
郑奇道:“吴姬色诱太白,太白却只顾借酒浇愁,这首诗最重的便是那个‘别’字,金陵子弟又是想色诱又是想灌醉,那太白还是去了。”
一座人大怒拍案:“岂有此理。”
郑奇道:“太白的《寄东鲁二稚子》可为佐证,太白思念子女,‘念此失次第,肝肠日忧煎’,精神恍惚,忧心忡忡,何以又不回东鲁家中,自然是金陵人见色诱酒诱皆不成,干脆将太白软禁了。”
一座人大怒骂道:“放你妈的狗屁。”一扫斯文。
那文士更是一甩手,一盘菜劈面而来。
郑奇伸筷子一拨,那盘菜平平飞向幽燕三客的座头,笑道:“金陵子弟敬幽燕三客一盘菜。”
“易水剑”封浪伸手接住,反掷回来道:“公子自请。”
回来的力道可非才时相比,郑奇无法硬接,拿筷子顶住盘底,连连转了十多个圈才稳将下来,幽燕三客也不禁叫好。
郑奇再一转,那菜平缓飞向那文士怀中。那文士狼狈接住,总算没砸了,却也沾了满手的汤汁,见不是路数,坐下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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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浪笑着说:“我眼拙,请问公子师承何处?”
“幽州枪”罗坚阻止了他,仔细打量郑奇说:“如果我没猜错,是郑公子吗?”
郑奇立刻惊讶地站起来,没想到名震河北的“幽州枪”居然认识自己,他既惊讶又兴奋。
更没想到“燕山刀”南宫望和封浪也上前见礼,郑奇连忙还礼说:“晚辈见过两位前辈。”
罗坚笑着说:“我们三人虽然年纪大些,但不敢自称前辈。郑公子,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你还记得吗?”
郑奇笑着说:“晚辈当然记得,还是在井陉道上与我付大哥相遇。罗大侠记性真好。”
罗坚笑着说:“当时我只是有点印象。说起来当时还不认识郑公子,真是惭愧。”
丁云在旁边觉得奇怪,这个夫君平时行为轻浮,似乎也没做过什么大事,为什么“幽燕三客”对他如此看重,甚至有些恭敬,难道青城派的事已经传到这里了?当时他自称“玄玄子”,没有透露真名,别人都以为他是长安剑宫的弟子。
只听罗坚笑着说:“郑公子当年义救裴相公,做了好事不留名,有功不居,这才是大侠的风范。反观我们三人在河北做的那些争名夺利、鸡毛蒜皮的事,却得到了虚名,真是惭愧。”
丁云心想:“郑奇一路上东来,不过是惩戒了几个恶霸,还总是沾沾自喜地炫耀,怎么可能救过裴相公,连我都不知道,可能是传错了。”
郑奇忙说:“这话从何说起?莫非是付大哥……”
罗坚说:“付兄也是有功不居、把名利看得很轻的人,怎么会提起。我帮中有一位兄弟是裴相公的随从。”
郑奇这才点头。当年郑权在外镇,这事传出去怕连累他,现在郑权已经退休,也没必要刻意隐瞒了。
罗坚说:“裴相公视你为兄弟,我们怎么敢以长辈自居。”
郑奇嬉笑着说:“难道路见不平,还要先问身份,如果是高官名士就救,如果是普通百姓就不管吗?”
罗坚也笑着说:“不错。”
郑奇突然怪笑起来。
丁云见他行为不端,咳嗽了一声,郑奇果然收起了怪笑说:“但是书记门的标准就是这样,所记所传都是‘贵人’‘壮举’,只有符合这两点才能被记入道册,成为侠客,侠书记亲自认定的才是大侠。”
“幽燕三客”哈哈大笑。
丁云脸红了,想起自己曾经提出过要在一个月内上《侠隐记》道册的条件。
丁云再次细细打量郑奇,仿佛不认识他一样,没想到这个夫君外表轻浮,内心却严谨,竟然还有不为人知的优点。
认识郑奇以来,他做的都是惩戒恶霸、资助乞丐甚至教训酸儒之类的小事,但没有一样不是侠义之举。
丁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时心中豁然开朗,再也没有什么疑惑了。
罗坚说:“勿因善小而不为,侠义没有大小,关键在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