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仇家人多势众,实力强大,若不是运气使然,若不是这三年在恒阳宗学了一些保命的手段,他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他原本是想就此逃离,半途却听到家族的消息,不敢相信,这才冒险回来确认,没想到一切竟都是真的。
现如今在这泗水城,他就是十恶不赦的魔头,唯有这位父亲生前的至交好友值得信任,所以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不会有假。
就在这时,陆隐突然感受到了一丝恶意,骤然抬眼看去,就看到里屋的窗户内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随着他抬起目光之后,悠然消失。
陆隐微微皱眉,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父亲生前的这个至交或许可以信任,但他的家人却不见得。
人性贪婪,在那等重赏之下,任何情分都经不起考验,更何况大河门还许诺一个仙人弟子的身份。
这个世上,人人皆想成仙,连宣武国的皇帝都痴迷仙道,听说只要懂得丹道玄术,就能入朝为官,毫不在乎民生社稷,以至整个宣武国民怨四起,叛乱不休。
如此一来,无论达官显贵,市井平民,只要能进入仙门修行,成为仙门弟子,便是可遇不可求的天大机缘,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陆隐跟着起身,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
虽说这泗水城只有两名大河门的修士,但现在并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修为,加上之前追杀他的人也在这泗水城附近,甚至可能已经进入泗水城,一旦他行踪暴露,必死无疑!
“有劳李叔,这次打扰,只是想确定我家里的情况,如今我既已确认,若是继续留下,只恐给李叔带来灾祸……”
陆隐还未说完,中年便皱眉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与你父亲情深似海,好几次更是出生入死,如今你来找李叔,李叔帮不上你就已经是愧疚万分,又怎会怕你连累?再说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岂不是一眼就被人认出,更何况现在城门已经关闭,你又如何出城?”
陆隐还是有所犹豫,中年便道:“这样,你今晚先住在李叔这里,明日一早乔装一番,李叔送你出城。”
盛情难却,陆隐也就先行答应下来,打算等对方睡下之后,再偷偷离开……
天寒地冻,冰雪连天。
这样的夜晚,没有什么比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更让人舒服,这样的深夜,每个人都应该在温暖的梦乡,但陆隐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睡不着的,其实不仅陆隐一人。
姓李的中年此刻也难以安睡,他确实知道陆隐的为人,也知道陆家这起惨案的猫腻,但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真相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一边是他与陆天明的情感,一边是大河门给出的巨大诱惑,他实在很难做出选择。
将陆隐留下,帮助陆隐逃走,他很可能会落得跟陆家一样满门被灭的下场。在那些仙人眼中,他们这样的凡夫俗子,不过是蝼蚁,是草芥,陆家三百余口,一夜被杀,就是最好的证明。
告发陆隐,他不仅能够得到千金悬赏,还能将自己的儿子送到大河门,成为仙人弟子,出人头地,他们这一家,从此以后,在这泗水城,甚至在这宣武国,都将成为人上人。
而这些,此刻对他而言,唾手可得。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一只温润的手掌抚上他的脸颊,满是温柔之意。
“我知道你为难,也知道你跟陆家主的情感。我们如今衣食无忧,也是陆家赠与,但你有没有为良儿考虑过?如今陆家已经没了,今后咱们再无依靠,我跟你吃多大的苦都不打紧,可良儿呢,你就甘心让他一辈子这样碌碌无为?”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像是已经斟酌了很久的词句:“一旦良儿能够进入仙门修行,成为仙门弟子,再不济,也能谋个一官半职,这样的机会,如今就摆在眼前,你若是觉得为难,我可以做这个恶人。反正只要良儿能够出人头地,我这个做娘亲的,就算被人背后戳脊梁骨,也不打紧。”
男人的手掌叠放在妇人的手掌之上,没有说话。
这般过了许久,男人缓缓起身,披上外套,离开了李府。
“一个人运气再差,这一生也能遇上几次机会,只要抓住一次,就能有所作为。”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做人做事,要当机立断,能低眉慈目,更要拿得起屠刀。”
这些话是陆隐的父亲陆天明教他的,他以前已经错过了很多机会,这一次,他想抓住。
随着中年男人离开,街道上便响起了断断续续的狗吠声,高高低低。
随着狗吠声远去,一个少年自黑暗中走出,看着男人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不过眼神中的复杂情感渐渐地就平静下去,最终只是在这寒冷的冬夜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陆隐并未就此离开,而是远远的跟着中年男人,将自己的身形完全藏在黑暗之中。
都尉府,灯火通明。
敲门声很响,也很急。
随着都尉府的大门打开,敲门的男人很快就被带进都尉府,没一会便从都尉府走出。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看起来很是仓促,所以边走还边系腰带,身后还带着一大帮甲士,只是并不是直奔李家方向,而是奔着一家客栈而去。
随着这群人进入,客栈陆续有灯火亮起,接着就有两名负剑修士从客栈中走出,然后在中年的带领下,直奔李家而去。
等到这群人完全消失,陆隐才从黑暗中走出,然后悄无声息地翻过客栈院墙,进入客栈之后,再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