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在朱雀城的人们惬意地享受着晚春初夏才有的气候时,白帝城的百姓迎来了一场连绵的大雪。
白雪皑皑,覆盖着朱红的宫墙和金色的琉璃宫瓦,随着夜色渐浓,那股透彻天地的寒冷也更真实了几分。
白帝站在太庙大殿门口,收回望向宫城的视线,紧了紧披在肩上的雪白大氅,似乎因为这大氅与大雪一色,依然感受到了寒冷,胸口起伏几下,脸色骤变,在背后历代皇帝画像的注视下,痛苦地咳了几声。
“咳咳、咳咳……”
白帝越咳越放肆,鲜血染红了大氅,一只手突然从一旁伸出,扶住了白帝遥遥欲坠的身体。
“陛下?”
白帝甩开了搀扶的手,回身看向大殿,眼睛扫过空荡荡的大殿中央时,似乎被刺伤,眯成一条缝,盯着那里久久无言。
那尊代表着国运稳定的青铜鼎在三天前轰然崩碎,已经被移出大鼎,但这只是木槿皇朝国运衰退消散的开始,面对这种局面,已经被反噬重伤的白帝已经无力扭转什么。
古慈站在白帝身旁,看着白帝脸上的衰败落寞之色,又想到他自己如今的处境,缓缓说道:“陛下,幽炎州有消息传来,朱雀城占领了三座城池,暂时没有对外动兵的迹象。”
白帝侧过身看着古慈,沉默片刻,问道:“古长老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
古慈被木青重伤后,昨日才逃回白帝城,见白帝此时的神色就知道白帝已经对他起疑,苦涩一笑:“我们几人在木青面前根本没有反手之力,若非木青故意放我回来,我现在应该是林中的一具尸体。”
白帝眉头微皱,“故意放你回来,是让你带话?”
古慈看着白帝凝重的模样,连忙安慰道:“陛下放心,木青说他没有跑来白帝城的想法,不过……”
古慈停顿了一下,等白帝稍稍有点心理准备,才将不久前得到的命令道出:“木青要晴川河那条灵脉,只要陛下应允,朱雀城和白帝城井水不犯河水。”
“晴川河那条灵脉?”白帝眉头微展,看向古慈,“这条灵脉之前本是给你们准备的,现在却落入了朱雀城手中,古家没有意见?”
古慈其实就没把这个消息传回古家,回道:“一条低级灵脉,古家的人不会跟朱雀城争,而且……”
“而且争不赢?”
白帝替古慈先把话说了,脸色有些难看。
古慈说道:“陛下,这已经是计划失败后,最好的结果。要知道木青背后还有两位长生大物。”
白帝眼里闪过一丝忌惮,嗯了一声,抬头看着历代先人的画像,语气幽幽道:“俗世皇权在修行者的眼中是不是一直都是这般不堪一击?”
古慈说道:“陛下多虑了,你是人皇,即使长生大物也不敢对你动手。”
“呵。”白帝自嘲一笑:“修行之人忌惮的是与我一体的国运,如今国运渐散,等到彻底衰微的时候,该如何?我至今没明白木青如何扭转了局面,或许他早已经不忌惮国运反噬,是不是以后我都要把自己的性命安全寄托在他的心情上?”
古慈低头不语,因为白帝说的就是事实。
白帝沉默了良久,突然说道:“古长老,你能替我联系上古家主吗?”
古慈心中一动,问道:“陛下想要做什么?”
白帝抬头看着画像,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说道:“皇朝各地都有修行者南下的报告的传来,两天的时间,就有这种动静,再给他一点时间会如何?与其如此,不如让古家来到白帝城。”
古慈心中一惊,睁大眼睛看着白帝:“陛下你……”
白帝转身
看着古慈,似乎看穿了古慈回来之后的一些不同,沉默片刻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古家愿意助我踏上修行,双方经营这么多年的关系,所图的难道不是从北荒那种苦寒之地离开,来到皇朝扎根发展吗?”
“我知道古慈长老当初没有选择回去,便是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自己,如果做好了这件事,长老应该能够得到古家不少人的认可。”
“……”
大殿内陷入了沉默,唯有风雪灌进来后画像晃动的轻响。
古慈下意识摸了***口,似乎感受到了位于心脉处的那枚修罗印记,只觉得下一刻就会遭受血肉撕裂之痛,没有回应。
白帝凝眉看着古慈的动作,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我会让望雪城的城主于坚去联系古家,长老的……情况我也会一并送去。”
古慈没想到白帝一眼便猜到了他现在的尴尬境况,感激地点了点头,说道:“望雪城和居叶城相隔有些距离,如今大雪封路,可能联系上得等到开春。”
白帝眉头皱起,叹道:“还有三个月,希望我和你都还来得及,这段时间朱雀城如果有什么要求,就尽量满足他们吧。”
古慈松了口气,赞叹道:“陛下明见。”
……
夜深,星辰寥落。
云行群山,扬远谷。
野狗道人看着前方熟悉的峡谷口,脸上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道:“洛公子,我们回来了。”
林洛嗯了一声,这位被木青痛殴一顿的林家核心子弟,脸上的淤青在路上便已经消退,恢复了惯常的笑容:“这一次,辛苦道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