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刀关祝一生最得意的有三件事。
第一是年轻时得了个武状元,曾提一把九十斤重的风雷刀扫平十山贼寇,被皇帝接见,亲笔写下“何来风雷动苍生”七字赠送给他。如今那七字仍挂在他床头。
第二是六十岁的年纪竟得了个儿子。虽是小妾所生,但也聊胜于无。他虽从小练武,打熬气力,但从不让那孩子学武,生怕孩儿伤了身体。
第三则是他如今七十岁了,仍能享受男女的快乐。
他最满意的是最后那件。
如今他仍能骑最烈的马,拉七十斤的强弓,一顿饭吃三大碗,不忌荤腥。
他甚至还能满足他的三个女人。
他有一妻两妾,原配妻子朱氏已六十来岁,老成了萝卜干,平时总是念佛吃斋,万事不管了。
第一个妾彭氏也四十来岁,近来也是拼命掩盖着皱纹,时时用脂粉给自己添色。
第二个妾本是彭氏的随身丫鬟名叫汀香的,自小跟她进了关府,后来长得越发标致,因前面两个没生下半个儿子,于是便越发宠幸她了。那汀香二十来岁,正是青春年华,整个府里都觉得他百年后是要改嫁的。
他现在虽仍身强力壮,但自从去庙里算命,听算命的说自己七十一岁时将有个坎,跨过去将长命百岁,跨不过,便凶险万分。
眼看着七十一岁的生辰将近,合府上下十来口人为他忙前忙后,他的心头仍是不适,于是将汀香叫到跟前。
“汀香,府里都说我走后,你也要走,你到底怎么看?”
“老爷,谁又能守谁一辈子呢?”
他听后更不悦,冷笑道:“别的也算了,我的儿子不能带走。”
“老爷若要,留着就是。”
“你可想好嫁谁?”
“走一步看一步吧。”
“嘿,你倒真实诚……哎,也怪不得你,只怪我太老了,你走吧。”
“老爷,我走哪里去?”
“我给你一百两银子还有一些首饰,你改嫁去吧。”
“你仍在世,我怎能改嫁?”
“说不定今晚就死了。”
“那也等以后再说吧。”
“反正是要走的,不如早走算了。”
汀香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
下人们已替她取了行李和包裹。没有人送她,她自己走的。
汀香走后的那个晚上,关祝果真暴病而亡。
关祝还没装进棺材,朱氏便命下人清点家产。
等人进了棺材,下人还没算清。
彭氏在一旁劝道:“姐姐,别的先放一下,相公的孩子分给谁?”
朱氏冷笑道:“你若要,就领去。”
“这个家现在由你做主,我现下也不年轻了,哪有钱养大孩子。”
“你跟那孽种的娘也算深交了,你若不管,这府里也没人管了。”
“那贱婢虽是我以前的丫鬟,向来狐媚惯了,我也讨嫌她,怎能去管她孩子。”
“那就把他撵出去吧。”
下人们听了,不敢做声,倒是那小孩竟在这时跑了进来。
“大娘,二娘,爹爹和娘在哪儿?”
“小畜生,你老子死了,你娘丢下你跑了!这个家里容不下你!”
小孩见平时最和蔼不过的大娘竟变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登时也吓愣住了,再看到爹爹躺在一个木箱子里,便跑上前。
“爹爹,你睡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老仆人壮着胆子上前安慰道:“小主人,主人亡故了。”
“老秦,要你管什么闲事,退下。”
“大奶奶,老爷就这么一点香火,你就当可怜可怜咱关家吧。”
“少废话,你要维护他,就跟他一起滚蛋。”
这孩子虽小,见了这副光景,心里倒也明白了几分,冷笑道:“大娘,你好狠的心。”
彭氏在一旁帮着朱氏骂道:“你怎么说话的,少没大没小。”
“你们算什么东西,我就算到外面要饭去,也不要你们一分钱。”
众人都没想到这十来岁的小孩竟能说出如此硬气的话,倒都愣住了。
“爹爹那口风雷刀想必你们是不要的,把了我吧!”
朱氏冷笑道:“小杂种,那刀可有九十斤重,你举得起么?”
“我现在举不起,以后难道也举不起么?”
“好,把他。”
一个精壮的下人扛了风雷刀,双手捧着送到小孩面前。
“小主人,请接刀。”
罗氏和彭氏都冷眼瞧着,等着看他出丑。
那孩子才十岁,平时又被亲爹娇养惯了,哪里真的举得动?不过强撑着试了试手,结果自然是失败。
关刀就要落地时,那个精壮的下人伸手接住了。
“嘿,给你了,你怎不好好拿着。成天的吹牛,莫不真是野种?竟没你老子半分的力气!”
下人们都觉得骂的不堪,那小孩也涨红了脸。
“好,这刀先寄放在你这,我关庆定要在你们还活着时把这刀取走!”
说完,关庆便气呼呼地走了。
“哈哈哈。”
朱氏连连大笑,彭氏凑着也笑了几声,下人们大多随声附和。只有那个壮汉和老仆翻身跪拜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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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见谅,主人就这一根香火,我等不愿见它灭了,想去追随小主人。”
“老秦,小周,我待你们如何?”
“多得大奶奶抬举,咱们也过得体面,不像别处的下人。”
“这样也要离去?”
小周抱拳道:“只为主人之顾。”
“既是如此,看在你们一片忠心,随他去吧。”
“多谢大奶奶!”
两人磕了三个响头,便出门去找小主人去了。
好在关庆走了没多久,不一会儿便寻上了。
“小主人。”
“你们怎么来了?”
关庆斜着眼看他们,眼中充满了敌意。直到他们讲明原因后,便肃然起敬,深深下拜。两人来不及扶起,便受了他一个响头。
等到扶起后,连忙还了他一个。
“老秦,周叔叔,你们还愿帮我,应当受我一拜。”
“主仆有别,关家兴衰,老爷的名声全系在小主人一身,我们一定助小主人夺回此宅。”
“别的不说,最紧要是的先将我爹那口刀取来。”
周安道:“小主人,我这就去取?”
“我说了要亲自去取,便亲自去取,但若要等到长大也难,就怕那老货没命看我的威风。怎样才能最短时间内增强体力?”
老秦忙道:“小主人,我曾听江湖上说有个“非人会”专门完成许多人力难及的事,只是不好找。”
“虽不好找,但也算一条线索。从现在起我一边打熬身体,一边找那什么“非人会”去。”
“小主人有这志向,我等十分欣慰。”
说完三人都笑,也不在意身上的钱还能够吃几顿。
老秦又道:“小主人,其实夫人并不是有心抛弃你,只是被老爷遣去的。”
“无论如何,她既不要我,我也不要见她。从今后,也别提她了。”
两人便只得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此后三人相依为伴,风餐露宿惯了,周安会一些棍棒,便干起江湖上的买卖,耍枪弄棒,兼带着卖些膏药。
老秦不会武功,但精于算盘,一应开支都由他负责,一两年下来,精打细算下竟也替关庆攒了不少银子。
关庆也跟周安学了些功夫,但由于年幼,也只不过能防身而已,若要对敌,一个大汉就能将他撂倒。
这一天,三人来到一个陌生小镇,便要摆地摊,耍把式。
突然迎面走来三个大汉,霹雳般喝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来俺这大乐镇怎不拜见主人?莫不是要来杀笑面生的威风?”
老秦忙低头弯腰百般讨好道:“咱们初来贵宝地,不知这儿的规矩,您老能否通融通融。”
中间一个虬髯大汉见他递来三钱银子,冷哼一声,接也不接,一把摔开。
老秦身子本弱,兼且连日风餐露宿,一摔之下,便起不来。
关庆见倒了老秦,二话不说,拳脚便招呼到那虬髯大汉身上。
那大汉只一挥袖,便将他摔倒在地。
周安也早就被旁边一名大汉放倒了。
那虬髯大汉一把提起关庆后衣领,将他拉离地面三尺,如同黑熊提着小鸡。
“小东西,这点花拳绣腿还来充好汉?小心扯到蛋!哈哈哈。”
“呸。”
关庆一口痰吐到那人脸上,好巧不巧,竟直入他大张的嘴里。
那人一不留神,将那口痰吞了进去。
关庆大笑,那人空出来的一只手已捏紧拳头,照着他脑门砸去。
这下若打实了,他的小生命就难以健康成长了。
就在那砂锅大的拳头将要碰到他脑门时,那大汉竟抬起了胳膊痛叫。
“欺负小孩子算什么,跟本姑娘斗斗如何?”
远处屋檐上站着一个戴着范阳斗笠的紫衣女子。那女子双手叉腰,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哪里来的鬼丫头,留下名号来!”
那女子拍了拍腰间玉带上挂的紫铃铛道:“看到这铃铛还不知道么?”
“哦,原来是非人会的紫玲听风夏女侠,小的多有得罪,不知有何贵干?”
“会长觉得你们最近做的有些太过火了,要我来劝劝你们,叫你们大哥出来。”
“夏女侠什么意思?我们可每年都有孝敬会长。”
“别说了,会长跟她老婆吵架了,要找人出气,所以选中你们了,这理由如何?”
“我也做不了主,能否请姑娘移步到府上相谈?”
“姑娘我累了,一步也懒得动,让你们老大滚来见我。”
“姑娘虽是“非人会”的,也请给咱们留点面子。”
“既知道我是非人会的,就当知道我们向来不给任何人面子。不要再拖,我数到三,他若不来,你们三个就死在这里。一…二…”
“别,别,好,我们马上去请。”
三名大汉立刻落荒而逃。
紫衣少女越下屋檐,伸手在关庆背后推拿几下,关庆感到一股暖流传入胸腹,疼痛登时缓解。
“这老头子没死,你带他去看病吧。”
“谢谢姐姐,你能让我加入非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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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会很难的。你还是别想了。”
“有什么条件?”
“需要会长同意。”
“就这?”
“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希望入会,这十年来也没收录超过十人。”
“我能不能试试?”
“都说紫玲听风夏云湘是非人会第一美人,当真有些失望。”
一个手摇折扇的白面书生领着一个病恹恹的老人走了过来。那老人佝偻着腰,双手缠着绷带,走起路来一步一咳。
“病叟,你四苦门难道也要占这大乐镇的地盘?”
“咳,咳,江湖苦“非人会”久矣,我门主只得冒险试试。”
“既然如此你便动手吧。”
老人咳了三下后,抬起头。
“你难道不知道你已中毒了么?”
“什么?”
夏云湘立刻探查自身内息,发现体内竟真的有一团毒素从小腹攻入。
白面书生笑道:“早听说毒叟之毒冠绝天下,今日正好用这破铃为非人会敲上丧钟。”
“可恶!”紫衣女子身形已摇摇欲坠。
白面书生走向夏云湘,猛摇折扇,纸扇中露出一排刀刃。
“姐姐快跑!”
关庆挺身向前,拦在夏云湘身前。
“小主人!”
周安和老秦仍旧倒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
夏云湘已倒在地上,白面书生的扇刃已砍向关庆的脑袋。
就在这时,一根烟袋挡住了扇刃。一只枯瘦的老手在关庆眼前一晃,那白面书生已向后退了十步。
病叟见白面书生想要立定站稳,连忙叫道:“不要抵挡,继续卸劲,否则便要喷血而亡。”
白面书生不敢大意,立即照办,只退到撞破远处一堵墙后才勉强站稳。此刻已离关庆有一百多步。
“小娃,你一点武功也不会,就这样站着给人杀么?”
一个矮小的老人提着根烟袋,翘着个左脚,半仰着身子站在关庆身旁。
关庆见他衣裳破烂,两脚都没穿鞋,但手上的烟袋竟是黄金铸就,正感好奇,病叟已拱手上前。
“老前辈,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今日怎么如此碰巧?”
“我烟霞叟也不知你成名三十年了,如今竟会向小辈下手。真是奇了。”
“这里牵扯着四苦门与非人会的斗争。你难道要趟这趟浑水吗?”
“四苦门若连如此仗义的小孩都不能容,那我只能趟这浑水了。”
病叟叹了口气,随即转身离去。
“你既然力保他,我便卖你个人情。下次莫要再让我碰到。”
烟霞叟只是微笑地看着烟袋上冒起一丝青烟,随后又消灭。
“老爷爷,你能救救他们吗?”
关庆见夏云湘,周安,老秦的脸上都露出一丝青丝,心里有些发急。
“拿去。”
烟霞叟递来三枚绿色药丸,关庆分别给三人喂了。
周安和老秦都能张嘴吞下,可是夏云湘始终昏迷不醒,怎么也无法把一颗药丸塞进嘴里。
“老爷爷,这可怎么办?”
烟霞叟笑道:“你可以用嘴喂给她。”
关庆虽小,但望着夏云湘薄薄的嘴唇,脸也不禁红了。
“男孩子不能这样对女孩子吧,要不然是要成亲的。”
“等她醒了,你不告诉她不就得了,或者,你娶了她也可以,难道她不配么?”
关庆左右为难,脑中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他跑到不远处的芦苇边,截下一截芦苇,将芦苇裁成一根短管,随后轻轻打开她的牙齿,将短管放入嘴里,然后将药丸塞入短管,再用嘴将药丸吹进她的喉咙里。
周安最先醒了,老秦随后不久也醒了,但是夏云湘怎么也没醒。
“老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她中毒太深,只有过几天才能醒来。”
周安抱拳道:“多谢前辈相救,不知前辈贵姓?”
“爷爷叫烟霞叟。”
周安登时愣住,看到那根金烟袋后更是目露惊恐神色。
“小主人快跑,这人是杀人不见血的魔头!”
周安拉住关庆就要跑,但腹中突然一阵绞痛,疼得满地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