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件事情,终究没有瞒得过徐达。
尽管他已经垂垂老矣、重病缠身,似乎到了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地步,可他终究是沙场厮杀的魏国公。
……
徐达的榻前,徐膺绪一勺一勺的喂着薄粥。
看着进门后便沉默不语的徐允恭与徐俏儿,徐膺绪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徐达却面色如常。
朱雄英要去打仗,这在他看来,算不得什么。
等装满粥水的勺子再次在嘴边停下的时候,他摇摇头,示意不喝了。
他抬头看着徐允恭:
“去把这次出征的千户以上名册找来给我”
“这…”徐允恭叹了口气,又有些沉重的拱了拱手:
“是…”
他是左军都督府的一把手,此次出征,五军都督府议了很久。
粮秣、军马、兵丁、行军路线、行军图等等…
尤其是军官名单,很多都是他汇同同僚亲手敲定的,甚至这份名单他的书房里就有。
自从李文忠病重,他的权势愈发的重了。
花名册拿来后,借着烛光,徐达手握毛笔趴在塌上。
看着上面一个个的名字和名字后面的履历,心中的往事像是杂草一般袭来。
他看的快,手上画的也快,在一个又一个的人名上画了圆圈。
作为国朝第一的勋将,他圈中的人,一些是当年跟他打天下的旧部,一些是北平练兵时候提拔的新贵。
他认为这些人,能打,也靠得住。
还有些人他不认识,这是去年纳哈出投降后归附的辽东人马。
尽管这些人被冯胜、傅友德还有蓝玉层层挑选,但还是让他皱了皱眉。
他把毛笔掷在了地上,又闭上眼想了想,才对徐允恭说道:
“如果宫里真的传出让太孙出征的旨意,那就给画圈的这些个人,去一封信,告诉他们,护不住太孙,让他们自裁在边疆就可以了”
“还有,你抽空上一道奏疏,辽东新降士卒,人心不附、军心不稳,建议朝廷命武定侯郭英与都督佥事耿忠领偏师,先行出塞…”
“还有,兵马未动,粮草当先,茫茫大漠,最要紧的,就是粮草后援,如今松亭关的五十八万石、大宁的三十万石和会州的二十五万石粮草还是太少了…”
“建议朝廷,松亭关要征够八十万石、还有大宁与会州各凑齐四十五万石…”
这似乎是徐达这么多年,头一次一口气儿的说过这么多话,说完后,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
蓦的,他一双浑浊的双眼,让徐俏儿涌起阵阵的心酸,她背过脸去,强忍着不让泪水从眼眶流出。
“来…”徐达轻笑一声,冲她招了招手。
等她在榻前轻轻的坐下,徐达伸出枯槁的手,抓起徐俏儿的手心,轻轻的拍了拍:
“放心,爷爷还在,这不算什么…”
徐达的声音带着虚弱,这让徐俏儿终于忍不住了。
她背过脸,肩头耸动个不停,泪水也夺眶而出,转瞬间便打湿了领口,哭红了鼻头,哽咽的说不出话。
“唉…”徐达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让粗糙的手心有些吃力的拂过她的脸颊,又垂下胳膊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
“痴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