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流放
“俭哥儿,方才贾芸寻你说事儿,你且去忙着吧,我与秋芳说些体己话儿。”
李惟俭心忖,大姐姐怕是要趁机敲打、点拨傅秋芳了,因是便起身道:“好,那我过去瞧瞧。”
他起身去了,李纨便扯着傅秋芳落座,道:“你也坐,咱们年岁差不多,倒是正好能说在一处去。”
“是。”傅秋芳应声落座。
李纨瞧着其脸色便道:“俭哥儿是个有能为的,不说秋闱,单是那水务,想来伱也知晓。”
前些时日傅试一门心思想将傅秋芳嫁与李惟俭,那水务公司的事儿自然每日家说起来没完,傅秋芳知之甚详。
李纨道:“我自小儿瞧着俭哥儿长起来的,十年前大疫,三叔这一房就只余下俭哥儿一个。他素日里瞧着性子沉稳,实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孩子气一回。”
还有这种事?傅秋芳只觉李惟俭瞧着,面上挂着的从来都是了然于胸、万事都在其掌握的笑容,他还会孩子气?
李纨继续道:“他养在我跟前儿足足一年,直到我出嫁。我与俭哥儿的情谊,亲姐弟也不过如此了。后来他随着我父母远去金陵,也不知怎么想的,只两个月便偷跑出去,去了那茅山要学修道,说是要做神仙呢。”
傅秋芳媚丝眼中满是讶然。李惟俭?要去做神仙?
傅试顿时大失所望,叹息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好妹子,难为你来为我送行。”
李惟俭笑着应下,而行并肩而行,出仪门、大门,李惟俭先行跳上马车,回身朝着傅秋芳伸出了手。
李惟俭探手便捉了她的手儿,捧在手心里道:“知道了。”
傅秋芳思忖道:“倘若我心中藏着奸呢?”
他起先还狼吞虎咽,继而越吃越慢,任凭菜肴含在口中,端着碗忽而哭将起来。
“咳咳!”
因是傅秋芳道:“老爷可说准了,到时可莫要节外生枝。”
傅秋芳婉言推拒不得,只好受了,随即起身送行。
一路出内城、过外城,两辆马车逶迤而行,转眼停下,吴海平回首说道:“公子,到了。”
傅秋芳应下,李纨这才领着两个丫鬟出门儿乘上了马车。
“荣国府?李惟俭?严奉桢?我如今不求官复原职,只求脱罪,好妹妹,你好生伺候贵人,得了机会定要救我一救啊。”
傅秋芳面上嗔怪,说道:“不是说了我自己就好吗?”
李纨笑道:“相互担待、帮衬着,这才是过日子。我瞧着秋芳心思正,不会学那些狐媚子想那些有的没的,也须得看顾着俭哥儿,莫要让他胡闹。”
这般思忖着,那身为妾室的隐隐不甘,也逐渐淡然起来。
李惟俭就笑道:“你自己出行不便,我就是送你过去,待会子不下车就是了。”
李纨瞧着傅秋芳是个心中分明的,当下有些话便不用再多说,因是转而说了些李惟俭的人脉,又说了些童年趣事,足足将近一个时辰,待李惟俭回返,李纨这才起身道:“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待下回再来,我总要给秋芳添些头面儿。”
其后不过两日,每日家贾芸来当值,总会捎带来几份报纸。
有丁家兄弟随在左右,哪里就不便了?傅秋芳瞥见那双清亮的眸子,心下略略熨帖,知道李惟俭只是想过来陪着她。
奈何她身为女子,能做的已然做了,再帮不上旁的。
“妹妹,哥哥我冤啊!那银钱大头都被——”
“姑奶奶言重了,这些时日都是老爷担待着我呢。”
傅试咽了口吐沫,点了下头,旋即快步进到亭子里。见桌案上都是他爱吃的菜肴,顿时也顾不得地上尘土,径直盘腿落座了,抄起碗筷便大快朵颐。
傅秋芳应了声,旋即下了马车。后头一辆马车里,念夏、怜秋两个丫鬟将食盒提下,怜秋先行去到路边亭中扫出一块干净地方,放置了小桌,又将酒菜铺展。
傅秋芳忍着心中羞怯,问道:“老爷都想了甚地施为?”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不过是一玩物,随时可以弃之如敝履。傅秋芳心下略动,又问:“那如今呢?”
李惟俭便笑道:“多谢大姐姐。”
“我说话向来作数。”
“让贾芸定两份报纸,你每日观量着,约莫三五日必有结果。”
“信重有加。”不待傅秋芳问如何信重,李惟俭便道:“来日我总要娶妻,混迹官场,须得选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帮衬着。我知你品性,若不愿在其跟前儿受气,那就搬去香山别院,在那儿你说了算。
他惯于钻营,略略思忖便大抵明了内情,因是忽而压低声音道:“你……搭上哪一家了?”
他便笑道:“恼了?”
贪赃、渎职,追夺出身文字,仗八十、流配琼州府。
许是她心下忐忑不安,手心儿里须臾便沁出了细密汗珠,握着略有些滑腻温凉。李惟俭略略把玩,口中却说着正经话儿:“你兄长那案子这几日便会判了。你不好抛头露面,若要探听消息,便打发贾芸去。回头儿得了准信儿,我与你一道儿去送行。”
“再有,他到底年岁还小,床笫之事,还是莫要贪多为妙。”
傅秋芳就道:“眼看晌午,老爷留在这儿吃吧。”
傅秋芳略略犹豫,到底伸出手来,与那修长温润的手握住,随即被轻轻一带便上了马车。
傅秋芳看罢先是舒了口气,跟着黯然神伤。父母早逝,身边儿不过就这么一个兄长,还从此天各一方,此生只怕再难以相见。
那标致的脸儿上顿时晕红一片,傅秋芳嗫嚅着不知如何言说。到底还是姑娘家啊,这叫她如何答话?
李纨瞧在眼中,方才瞧其身形,大抵便是姑娘家,如今倒是确凿无疑了。李纨心中舒了口气,就怕李惟俭学了亡夫贾珠,一朝得势,从此缠绵床笫,将好生生的身子骨败坏了,随即一场风寒便一命呜呼。
隔天到了启程这日,傅秋芳昨儿便与李惟俭说了,只她一人送行就好,免得傅试见了李惟俭又生出旁的心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