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余波未消(1 / 2)

红楼华彩 肥锅锅 4543 字 1个月前

却说因着一众人等都在贾母房里围着宝玉,袭人实在凑不上前,干脆便去了二门,打发小厮寻了茗烟来细问。

二人言说一通,茗烟提及此番宝玉挨打,许是因着金钏儿之事。

袭人纳罕道:“老爷怎么得知道的?”

这外宅、内宅有仪门阻隔,这会子老爷又不曾进内宅,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茗烟便道:“那琪官的事,多半是薛大爷素日吃醋,没法儿出气,不知在外头唆挑了谁来,在老爷跟前下的火。那金钏儿的事,是三爷说的,我也是听见老爷的人说的。”

袭人听了这两件事都对景,心中也就信了八九分。她面上不动声色,打发了茗烟自去,转身便往回走。

可巧,方才到得垂花门前,便撞见了送过李惟俭的王熙凤。

袭人紧忙上前见礼,就见王熙凤似笑非笑道:“方才俭兄弟听说一桩事,倒是托我给你带个话儿。”

“给我带话儿?”

不理袭人纳罕,王熙凤笑眯眯道:“俭兄弟说,往后再有什么活计,也不消去寻史大姑娘,尽管来找他二等竟陵伯吩咐了就是。”

袭人听罢,顿时脸色骇然!

是了!如今湘云与俭四爷可是下过小聘了,俭四爷又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听闻此事又怎会善罢甘休?

不信且看那薛蟠、贾蓉、贾蔷,除去贾蔷孤苦伶仃住在后街,前者丢了皇商底子,后者流放三千里。

袭人不过是个大丫鬟,因着湘云好说话,这才欺上门来,哪想到转头儿人家就有俭四爷来出头?

她吓得脸色煞白,急忙辩解道:“二奶奶,我可不是——”

却见王熙凤一摆手,面色也冷了下来:“这话不用与我说,情意深重也好,借故欺负也罢,你若想辩解,尽管寻俭兄弟去说。只是……贾家善待下人,却不知何时将丫鬟养成了副小姐!”

说罢也不理袭人,王熙凤自行进了荣庆堂里。那袭人俏脸煞白了半晌,暗暗拿定心思,往后再不敢欺负湘云,说不得一会子还要求到湘云跟前,求其为自己在俭四爷面前开脱几句呢。

袭人拿定心思,这才迈步进得荣庆堂里。

此时太医业已为宝玉敷了药,贾母想着方才李惟俭所说,顿时心累不已,瞧着眼前莺莺燕燕实在心烦,便道:“好生抬到他房内去。”

众人答应,这才七手八脚将宝玉抬回绮霰斋,三春、黛玉、宝钗、湘云等也各自散去。

回返途中,雪雁眼见四下无人,禁不住蹙眉道:“往常以为宝二爷不过顽劣了些,听俭四爷这般一说,才知竟如此恶劣。”

紫鹃没言语,心下也是后怕不已。淫辱母婢,转身跑了只丢下金钏儿承受王夫人怒火;引逗优伶,被人逼问立刻卖了个干净……这般行径,实在让人发指!

亏得从前紫鹃还想撮合着黛玉与宝玉,若果然撮合成了,那来日有难,那人又岂能护得住她紫鹃?只怕非止是她,便是姑娘也护不住!

黛玉心下却早已习以为常,只道:“他就是这般性儿,如之奈何?”

紫鹃能想到的,黛玉又如何想不到?若没人比照也就罢了,偏生有個俭四哥对比着,如此,宝玉简直没眼儿看!

紫鹃便道:“姑娘过会子可还要去瞧宝二爷?”

黛玉摇头,淡然道:“不过是尽些亲戚情分——”忽而扭头眼见宝钗急匆匆去了蘅芜苑,黛玉便笑道:“况且啊,只怕早有人着急了,我又何必过去添堵?”

当下主仆三人回返潇湘馆。

怡红院。

湘云与映雪、翠缕一道回返怡红院,丫鬟自去忙碌,湘云便噘着嘴进了书房里,拉了椅子,手撑椅背,下颌搭在手背上,怔怔出神。

过得半晌,映雪端了一盏普洱进来,眼见湘云神色便知其心中不悦。悄然放下茶盏,凑过来低声问道:“姑娘想什么呢?”

湘云蹙眉摇了摇头,好半晌才道:“刚来时还高高兴兴的,转眼就成了这般。”

那般?袭人欺她老实,宝玉又惹下弥天大祸……湘云总觉得与自己想的相去甚远。

都是一般的兄弟姊妹,凑在一处,每日吃喝玩乐岂不快哉?怎会偏生多了许多烦恼?

她手撑香腮幽幽道:“总觉不如小时痛快。”

映雪便道:“姑娘大了,宝二爷与几个姑娘也大了,可不就要多了些心思?”

湘云郁郁看将过来,映雪说道:“这丫鬟大了,总要想着前程,或是配了小子,或是做了姨娘,至不济也要放出府去,谁能不为自己打算?丫鬟又烦的,姑娘们也是如此。”

湘云迷糊道:“不会啊,我倒是没什么烦的。”

映雪顿时好一阵无语。相处几日,她算是知晓了大姑娘的性情——不过是率真二字。早前映雪还担忧姑娘与那宝二爷过从甚密,如今却不担心了。只怕大姑娘心里并无男女之情,只将那位宝二爷当做了自小耍顽的哥哥。

想了想,映雪便道:“往后姑娘还是注意些,免得与那位宝二爷往来多了,再拖累了名声。”

湘云又不傻,略略思忖便知其意,因是便闷闷点了点头。淫辱母婢,二哥哥早已知晓了人事儿,谁知会不会对园中姊妹生出旁的心思来?

蘅芜苑。

宝姐姐领着莺儿快步入内,心下翻腾不已。

方才李惟俭那番话掷地有声,处处占理,说得姨妈王夫人哑口无言,便是老太太也只能叹息。

想着方才俭四哥那模样,宝钗便禁不住心潮澎湃。这般男儿,方才是她宝钗的良配!

却奈何……忽而想起过往种种,因着哥哥、妈妈之故,原本的近水楼台,生生成了形同陌路。

宝钗想到此节,顿时心痛不已。

一时间气血上涌,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咳……咳咳——”

莺儿唬了一跳:“好端端的,姑娘怎地发病了?快取冷香丸来!”

当下有小丫鬟紧忙寻来冷香丸,宝钗和水服用了,半晌方才止住咳嗽。

她心下暗忖,再懊悔也是无济于事,事到如今只能另做打算。想起那宝玉种种,宝钗心下厌嫌不已,半晌才叹息一声道:“莺儿,去取了冰片来,我与宝兄弟送去。”

莺儿应下,去后头箱笼里寻了冰片来,宝钗捧了,这才起身往绮霰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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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霰斋。

王夫人等又在房中盘桓了一会子,这才离去。

袭人刻下怕极了,生怕被李惟俭报复,因是含泪道:“怎么就打到这步田地?”

宝玉不知贾环递了小话,只道:“不过为那些事,问它作什么!只是下半截疼得很,你瞧瞧打坏了哪里。”

袭人听说,便轻轻的伸手进去,将中衣褪下。宝玉略动一动,便咬着牙叫“嗳哟”,袭人连忙停住手,如此三四次才褪了下来。

袭人看时,只见腿上半段青紫,都有四指宽的僵痕高了起来。袭人咬着牙说道:“我的娘,怎么下这般的狠手!你但凡听我一句劝,也不得到这步地位。幸而没动筋骨,倘或打出个残疾来,可叫人怎么样呢!”

正说着,只听丫鬟们说:“宝姑娘来了。”

袭人听见,知道穿不及中衣,便拿了一床袷纱被替宝玉盖了。

只见宝钗手里托着一丸药走进来,向袭人说道:“晚上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可以就好了。”

说毕,递与袭人,又问道:“这会子可好些?”

宝玉一面道谢说:“好些了。”

宝钗见他睁开眼说话,不像先时,心中也宽慰了好些,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

她本还有一句话谋算好了要说,奈何话到嘴边实在厌嫌,便生生止住了。转而又问袭人:“怎么好好的动了气,就打起来了?”

袭人便把茗烟的话说了出来。宝玉原来还不知道贾环的话,听见袭人说出,方才知道。因又拉上薛蟠,惟恐宝钗沉心,忙又止住袭人道:“薛大哥哥从来不这样的,你们别混猜度。”

宝钗思量着宝玉竟因着自己对哥哥有回护之意,倒是有些意外。因笑道:“你们也不必怨这个,怨那个。据我想,到底宝兄弟素日不正经,肯和那些人来往,老爷才生气。

就是我哥哥说话不防头,一时说出宝兄弟来,也不是有心调唆:一则也是本来的实话,二则他原不理论这些防嫌小事。袭姑娘从小儿只见宝兄弟这样细心的人,你何尝见过我那哥哥天不怕地不怕,心里有什么,口里就说什么的人。”

袭人自知方才说话得罪了宝钗,因是再不敢多嘴。这会子已然惹了一个俭四爷,哪里还敢再招惹宝姑娘?

宝钗又略略坐了会子,旋即起身离去,只说‘明儿再来瞧’。

袭人又伺候了宝玉一阵,待宝玉睡下,拦了几波探视的,又有王夫人身边儿的婆子来叫,袭人便往王夫人院儿而去。

入得内中,先行问明了宝玉情形,赐了两瓶玫瑰露,待袭人要走,王夫人将其叫住,眼见内中并无别的丫鬟,这才问道:“我恍惚听见宝玉今儿捱打,是环儿在老爷跟前说了什么话。你可听见这个了?伱要听见,告诉我听听,我也不吵出来教人知道是你说的。”

袭人想着,若要说出来,只怕就要供出茗烟,回头儿夫人再寻茗烟问了,只怕再瞒不住薛蟠告密之事,如此岂不得罪了宝钗?

因是只道:“我倒没听见这话,只听说为二爷霸占着戏子,人家来和老爷要,为这个打的。”

王夫人再问,袭人只推说不知。实则王夫人这会子听了风声,非但是贾环,便是薛蟠告密之事也听了去。

眼见这袭人藏着不说,王夫人顿时没了心绪,便拉着脸摆摆手:“如此,你且去吧。”

袭人自是知晓王夫人不满,咬牙嗫嚅道:“太太,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说。”

“你且说来。”

袭人就道:“论理,我们二爷也须得老爷教训教训。若老爷再不管,不知将来做出什么事来呢。”

眼见王夫人沉吟不语,袭人又道:“二爷是太太养的,太太岂不心疼。便是我们做下人的服侍一场,大家落个平安,也算是造化了。

要这样起来,连平安都不能了。哪一日哪一时我不劝二爷?只是再劝不醒。偏生那些人又肯亲近他,也怨不得他这样,总是我们劝的倒不好了。

今儿太太提起这话来,我还记挂着一件事,想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教二爷少进园子就好了。”

王夫人听罢,沉吟不语,又暗自思量。忽而想起今日那李惟俭当面直斥其非,顿时老脸臊红,心绪难平。

想那李惟俭才多大年岁,怎地就闯出这般声势来?再想自己个儿的宝玉,王夫人不由得心思动摇,暗忖:宝玉年岁也大了,许是不能再骄纵下去了。

又与袭人说过一会子话,方才打发了其回去。

却说袭人出得王夫人院儿,并未往绮霰斋而去,反倒转身进了大观园,一路朝着怡红院寻去。

到得近前叩响院门,等了片刻便听有人道:“谁在敲门?”

袭人应了一声,院门旋即打开,露出翠缕的身形来。

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那翠缕与湘云一般心思纯粹,早前闻听映雪解读,心下早已恼了袭人,因是便恼道:“你又来做什么?可是又要我们姑娘给宝二爷做物件儿?”

袭人顿时面色一僵,却也知与翠缕说不着,只赔笑道:“云姑娘可在?我寻她说说话儿。”

翠缕撇嘴道:“姑娘这会子睡下了,不见人。”

说话间便要关门,袭人紧忙抢过身形,将门拦住,不得已才赔不是道:“先前是我想差了,一时忘了云姑娘业已小聘。这会子方才想起来,才知再托姑娘做活计只怕不妥。”

“呵,说得好听,你那心思当我不知?你来的正好,那劳什子鞋样子趁早拿回去,免得脏了我们姑娘的眼。”

袭人忙道:“千错万错,总要让我跟姑娘道个恼才是。”

“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