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乐这句话问得就很奇了,他没有问“你”,偏偏问的是“你们”。
他靠在马厩的墙边,不动如山,那把市面上随手买的破刀连同电子烟一起被一根扎带紧紧地绑在腰间,整个人神情很是安定,却全然看不出一丝想要开玩笑的意图。
“博士问这些做什么?”芬捋了捋自己的一头长发,心中大为不解。
徐乐坦然一笑,道:“我是新博士,上任才不到两个月,为了能相处得愉快,总要了解一下这艘舰上大家都在想些什么。一艘船要往哪开,绝不能由掌权者闭目塞听,独断专行。”
芬哑然失色:“这种话博士该去问舰上说话更有分量的人,比如凯尔希或者阿米娅,她们的打算才能决定整艘舰的走向。”
徐乐冷哼一声:“凯尔希就是万年白银,一个人所做的事不会超越本人的认知,她活了太久,知识面卡在那儿了,上不去下不来,你指望这种人去谋划精密的心思与宏图大计,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至于阿米娅,听小特说那姑娘身负绝强力量有待发掘,也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但她毕竟是个丫头,年幼尚不为大器。”
“所以,同为干员,这种问题由我问你,和问别人没什么不一样,就当是闲聊,你大可畅所欲言。”
徐乐这次反而没有抽他的那杆电子烟,而是满脸期待地看着芬,静候她的答案。
“对于我们小组的话,我打算多让几个组员出出任务,可我又不希望她们出事。”芬颔首道,“当然,就我自己而言,现在只想跑得快些,争取能在三天后拿个奖牌回来。”
“可惜我只是个小组长,人微言轻,希望博士不要笑话我。”这句话只是芬心里所想,却都写在了脸上。
徐乐点了点头,又问向芬:“你知道自己在罗德岛是什么位置?”
芬回应道:“行动预备组组长,也是博士的手下。”
“和你同一岗位的干员,在先前和整合运动一役中,也死了不少,如果你是他们,你有没有勇气去赴死?”
芬吞吞吐吐道:“如果迫不得已,我愿意舍生取义,为大家而死。”
“错啦!”徐乐弹了一下芬的脑袋,“一个公司如果真的对员工好,是绝不希望他们为自己而死的。”
芬捂着额头,想没不想就驳斥道:“可我们这些做干员的,总会遇见打不过的敌人,闯不过的险境。”
“我宁愿你们这些干员遇见打不过的敌人时,拔腿就跑,跑不掉就当即倒戈叫爹,保住性命最重要。”
芬的眼里忽有了一种复杂的神色。
如果一个上司要求你看重自己的性命,而不是命令你逆来顺受、鞠躬尽瘁,你会感到释然、欣慰还是感动?
也许是其中一个,也许都有。
徐乐叹息着又道:“十年出一个状元,二十年出一个将军,越是拼命燃烧自己的人,进棺材的脚步就越快,我很担心舰上那些资深干员,各个肩负重担,苦大仇深,办企业搞事业决不能这样。”
芬追问道:“那该怎么样?”
徐乐道:“就像跑步,工作的时候也不该顾虑太多,都自私些吧,别再像之前我的手下一样,匆匆而来,又匆匆离世。”
他又望了望西方积雪的昆仑山铁旗峰,那便是徐行乐开帮立派的所在地。
不知为什么,芬听着徐乐说这句话,总有些想哭。她虽不知道徐乐的旧部究竟是哪些人,但战友间的生离死别她也曾经历过,而且尝得很深。
一个人若是死在成大事的途中,纵然死得轰轰烈烈,多年之后,又有多少人能记起?
忠义之士多,留名者少,谁又能清楚地报出战争中每个死亡将士的名字?
一将功成万骨枯,平凡地活着与慷慨赴死间孰轻孰重,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