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昂抓起身边的条帚默默地递给她。
一地比雪还冷和面粉。
利昂没再提和管毅彤去澳洲有关的话题,卓玲也不敢主动去碰。但这是一个结,解不开又通不过,为了维持表面的和谐,两人都装着忘了这件事。卓玲只能在心里不安地揣测着,这到底是个放过之后便云淡风清的响屁,还是一颗能摧毁一切希望的定时炸弹。以她对利昂的了解,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后者,另外百分之十只是用来安慰自己的。
周末下午,管毅彤要回学校,因为周三开始期末考试,卓玲不免嘱咐几句,管毅彤不耐烦地说,“行了,别唠叨了!”出门的时候,也没说再见。
“这要是我的孩子,他那样跟我说话,我非一脚踹过去!小X崽子,就是欠揍!”等管毅彤出门,利昂说。眼光冰冻三尺。
卓玲相信,管毅彤是个随和的孩子,要不是跟利昂憋一肚子气,他不会这样。
仿佛利昂那一脚真的踹到了儿子身上,卓玲想反唇相讥,但不敢,要时刻防止那颗定时炸弹爆炸。
她替儿子解释,“他是要考试,心焦,我又总说他……”
“去澳洲,你一个人去!”
“什么?”
“别跟我装糊涂,你一个人去,不要带他了!我那天说的话不是气话,也不是开玩笑。”
“你这人,怎么跟孩子一般见识?”
她想陪着笑脸,但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见她哭了,利昂语气稍微缓和下来,“现在生意不好做,今年是我来澳洲最困难的一年,明年会更难。想想吧,你自己都面临着生存问题,还带个拖后腿儿的,两人都遭罪,我也跟着遭罪。”
“利昂,孩子从来不是拖我后腿儿的,没有他,我根本不会忍爱十四个小时以上的高强度工作,他是我赚钱的最大动力。”
“那还不是你没把他带在身边才能有那么多的工作时间!”
“我宁可苦点,也不想再和儿子分开了。他不到九岁,我就去澳洲了,把他一扔就是五年多。青春期的孩子,没家长在身边绝对不行,他爸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工作也不在这边。所以,无论如何我得带着他!”
“澳洲那地方寂寞,小孩子真未必乐意去!”
“那你为什么要把琳琳担保到澳洲?”
琳琳是利昂的女儿。
“琳琳那会儿太小啊,得跟着妈妈。”
“如果我儿子还小的话,我也不会这么着急,他转眼就十八周岁了,再不出去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我早有话在先,咱俩刚好上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以后别三亲六眷地往澳洲领!”
“那你怎么把你家人都往澳洲领呢?”
“我不是领后悔了嘛!齐老二现在跟我是冤家,严梅春离婚的时候活活宰去我三万澳币,还占用了我一次担保名额,等于损失我八万澳币!他们有一个知道感恩的吗?”
“也值,超码女儿有澳洲身份了,不用像国内孩子为高考拼命了。”卓玲这是真心话,但利昂心里有结,听了这话觉得像讽刺。
“你就刺激我吧!有什么用?别人的孩子!我这次回老家还碰上那家伙了, 越看越像,特点都一样,嘴的形状、双眼皮儿,还有这儿”——利昂在额头上画一下——“都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那家伙”是严梅春的同学,在利昂老家的一个大酒店里当厨师。利昂和严梅春是相亲认识的,后者怀孕后,他便去了澳洲。他第一次见到女儿时,她已经两岁了。那时,他并没怀疑什么,因为怀孕及生产的时间都合理。当时严梅春跟婆婆一起住,难免有些矛盾。母亲经常跟远在澳洲的利昂告状,严梅春的操守问题成了攻击点。或许是利昂在潜意识里排斥绿帽子,他对母亲的话不愿相信。琳琳三岁时,严梅春母女移民澳洲。天天在同一个屋檐下,对女儿的观察更加精细了,利昂也觉出事情不对劲儿。有一个事实击垮了利昂:严梅春的双眼皮并非天生,是二十岁才割的。而利昂的整个家族都是单眼皮,那么,很明显的,大眼睛双眼皮的琳琳的生物学父亲肯定另有其人而且,随着她渐渐长大,美人尖越来越明显。利昂和严梅春的发际线都是平缓的圆弧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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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见面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也不认识,我第一次见到活人,还是通过他的美人尖认出来的,以前只见过照片。我它妈的越想越气,当时就花三十块钱张长途卡给严梅春打电话,我说如果有一天,我发现琳琳跟我没血缘关系的话,我祸祸死你们娘俩儿!”
卓玲心头一凛,“大人之间的事,别迁怒到孩子身上。”
利昂笑了,“让大人最揪心的方法就是收拾她孩子!”
人渣本质显现了!
“利昂,你现在就是以这种方式在折磨我!你这么恨我吗?”
“我说严梅春呢,你扯哪儿去了!”
“你不让我儿子去澳洲,我不揪心吗?”
“别说这事!”
“先让他去看看,如果真不适应,再回国。”
“你不听劝是吧?”
“那种母子分离、撕心裂肺的日子太痛苦了!”
“那你也别去了,在家陪你儿子!”
“利昂,我求你,让他过去,哪怕就当旅游,看看澳洲的风景再回来都行。申请一次签证不容易……”
“把签证卖掉,最少挣十五万!”
“卖签证?”卓玲第一次听说过这种操作,“买这有什么用?”
“我能找人买!”
“那是违法呀!”
利昂满脸轻蔑的表情:“你又不是没干过违法的事!”
“那我也不会卖我儿子的签证,让一个不认识的人冒用我儿子的身份去澳洲,这是人干的事吗?”
“你跟我装X?”
卓玲咬咬牙想,为了儿子,我就装一把怎么着!“我儿子若去不了澳洲,我也不去了,咱俩拜拜!”
“你威胁不了我!反正,你要带着他,我立刻上告移民局,把你也整回来!”
卓玲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她恨自己,竟然把命运交到一个恶棍的手里。而为了移民进行的一系死见不得光的操作正在反噬回来。
利昂没有朋友,凡是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对他评价极低,崔宇、严梅春、爱丽丝、王锦添等人,卓玲不是不相信他们所说的,只是抱着侥幸,以为自己是利昂的真爱,自己也真爱利昂,他永远不会像对待别人那样来对待她。看来,是自以为是了。真心换真心,只可以发生在两个好人之间。
卓玲躺在沙发上痛哭失声。
好一会儿,利昂递过一条湿毛巾,“别哭了,都成丑娘们儿了。”
卓玲把自己的脸掩在毛巾里,等待他心软。
“先自己存活下来,再考虑别的。”他冷冷地说。
利昂说要去姑姑家住几天,姑姑年纪大了,看一眼少一眼。卓玲一听就是撒谎,利昂跟父亲三十年没来往了,怎么还会跟姑姑保持联系?应该是去找某个相亲对象,此时,卓玲心里没有一点嫉妒,只有轻松,她真希望他能立刻找到一个心仪的女孩儿,转移下注意力。
“我回国没带人民币,你现在跟我一起银行取两万块钱给我,快穷死了!”临出门前,他说,然后站在门口等卓玲。利昂多年前在国内办的借记卡已经无法使用,又不想去银行排队办卡,所以就一直使用信用卡和现金。
没说是借。语气平淡又不容置疑,好象老板在吩咐出纳员。卓玲心里忐忑,但还是应景似的啊了一声。很明了了,利昂不是去外地相亲便是和某个相过亲的女人上床睡觉去,而取悦这些女人的钱,却要另一个女人来出。多么扭曲的关系,自己连一个理直气壮的情人都算不上!委屈夹杂着怨恨,不甘心拿出这笔钱来但又不得不拿。如果两万块钱能让他收回那句话,她是乐意给的。
在澳洲的时候,利昂也经常向卓玲借钱,多半是为生意上的周转,卓玲也乐意借给他。她觉得,借钱是一种表达与之同甘共苦的方式。每次利昂也都还了,但是回国之前,他向她借的三千澳币没有还,这次,也没说是借。卓玲努力回想着利昂当时说的话,真希望能扫描出那个“借”字来。
到了ATM机前,卓玲刚输入密码,利昂就凑过来,笑嘻嘻地问:“卡里面有多少钱?”
屏幕上显示,卡里共有两万四千七百多块钱。
卓玲问他要取多少现金,利昂想了一下,“要么你这张卡我先用着,你把密码发我手机上,省得带现金不方便。”
“这招儿也行。”卓玲随声附和,努力地压抑着内心的不安。
“就是嘛,瞧你这笨劲儿的!”利昂的语调非常亲昵。他的柔情蜜意随时可以被钱激出来。
等卓玲用短信将银行密码发给利昂之后,马上得到一个回复:“宝贝儿,别生我气,我是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