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淑葭打来电话,说农科院的疏果罢园了,老周分了太多的瓜果和疏菜,全是有机的,让卓玲到她家拿点,要不然也是送人。卓玲去过两次农科院,那里的疏菜水果给她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有些品种根本在市场上见不到,关键是太好吃了。
自从和小志谈恋爱之后,她没再跟刘淑葭联系,怕一旦谈及小志的事情不自然,也不想虚与委蛇。卓玲甚至为刘淑葭感到难过,某天,她和小志的关系公开了,刘淑葭会不会生出自己引狼入室害了儿子的悔恨?
去周家之前,卓玲给小志打了个电话,把要去他家的事说了。
“其实,我把东西给你送去就行。太沉了。”小志说。
听上去好像并不想让她去。
“我顶多也就坐个十来分钟,马上要考科目四了,我得回来背题。”她前三个科目皆以高分通过。
“估计十几分钟不够,她想做小拉皮,我联合老周投了反对票,她挺委屈,估计要跟你诉苦。”
“刘姨那么漂亮,用不着再整了。可能是想更完美点。”
“她对美的理解有偏差。我姥姥八十多岁的时候,满脸皱纹,我们在香港坐电梯的时候,一个外国小伙对她说 YOU ARE BEAUTIFUL。我妈是个特不自信的人。从小家境优越,长得像个洋娃娃,被人赞美惯了。可到了少女阶段,正应该有意识建立自信的时候,家庭变故,她马上成为被嘲笑的对象,世态炎凉来得太快,她无法适应,开始枉自菲薄,总觉得自己除了长得漂亮外,一无是处,所以保卫容颜成了她的焦虑。”
刘淑葭家的小区应该是这个城市第一批高层建筑,虽然已经比较旧了,房价可不低,有最好的学区,小学和初中都是裕城最好的公办学校,商业繁荣,居民多为医大的医务工作者和公务员。小志现在自己住的房子本是给父母买的,但被刘淑葭和老周嫌弃为鸟不屙屎的地方。
开门的是笑容满面的老周,刘淑葭上来打招呼时看似情绪不错。
老式的格局,三个屋,厅是暗厅,放着一个猫爬架,一只长毛的白猫见到卓玲进来,便钻进猫窝里警惕地向外窥望。日式风装修,家具都是原木色,很朴实的样式,反而不显得过时。
“这是美男?”她早听说小志养了一只猫,叫周美男,两个多月大的时候,藏在小志的车下边取暖,被他抓住,带回了家。
“是,小志非把它放在我儿养,怎么让拿走也不拿,怕把他的家具给挠坏了,多自私。你看这沙发挠的,屋里的窗帘都换多少个了,全挠成条子了,还掉毛。”
闲聊了一会,卓玲说自己马上要考科目四,得回去背题。
刘淑葭拉着不让走:“晚上吃完饭再走。你周叔想吃做的手擀面,念叨好几次了。
卓玲一看才四点钟,便说,“那还不好说,我把面先擀出来,一会儿你打个茄子卤就行。”
“看你,还差这么个把小时?等你把面擀出来也快五点了!”
卓玲只好答应下来。和面的时候,刘淑葭让多和一点,卓玲以为可能她是怕像上一次似的不够吃,便多做了一些。一会儿,她听见刘淑葭接电话:“现在在我家呢,你过来吧,吃手擀面可以吧?”放下电话,她脸上略带神秘:“我一个朋友一会过来。”
卓玲一听有点不对劲,“男的女的?”
“女的。”
“哦。”
“是这么回事,这个朋友你得叫韩姨,她有个堂弟,人特别好,在牡丹江市委工作,正处,52 岁,虚岁,爱人出车祸去世了。没孩子。不抽烟不喝酒,正规大学毕业。韩老师想让我帮她堂弟在医院找一个,我一下子就想起你来了。”
“刘姨,我还是想找个年龄相当的。”
“这才比你大十一岁啊,正相当,我跟你说!人家还是有正事儿,不想找年纪太小的,要不然以他这条件,找个三十多岁的也可以。”
卓玲为难地笑:“他的条件真心是不错,可是,我现在还没做好准备……”她知道如果现在自己硬要走人,肯定得罪刘淑葭,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正当她想和好面后给小志发个信息时,小志回家来了。
“玲姐来了!”他假装客气地打招呼,然后走到刘淑葭跟前,俯下身,脸和母亲的脸对着,“情绪似乎不错嘛!”
小主,
刘淑葭没绷住,还是笑了。
“哦,我妈妈真好看!”
“行了,别忽悠了!一天就是嘴儿好。”
“我的心更好!爱你哟,老妈。”
刘淑葭不理他,他强行将美男从窝里扯出来,一手握两个前腿一手握两个后腿,把猫当成枪“哒哒哒哒”地朝母亲“射击”。
刘淑葭哭笑不得:“几岁了?”
周美男怒了,挣扎着逃脱魔爪,然后使劲冲他哈气。
刘淑葭接电话:“哎哟,才出来?快点的,她考驾照,着急回去背题呢。什么都不要,我家的东西泛滥了!一会韩小英过来。”她冲老周说。
“刘姨,我看,你就别让韩姨过来了。”
“她非要看看你。”
“干嘛啊?”
卓玲笑:“刘姨要给我介绍对象。”
“算了,别给玲姐介绍对象了!”
“什么算了?你都不知道我给介绍谁,什么条件,你就算了?不是古舅!”
“谁也别介绍了。”
“跟你没关系的事,别插嘴!”
“我现在和玲姐谈恋爱呢!”
卓玲永远不会忘记刘淑葭那一瞬间的惊愕、茫然、失望和愤怒交织在一起的表情。她感觉非常对不起她。老周只是茫然,看看老伴,看看儿子,但没有看卓玲。
“周至皓,我没想到你自暴自弃到这种程度了!”刘淑葭突然喊了一句。
小志拉起卓玲:“我们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先走了!”
老周尚能遵守待客之道,起身相送,到了门口,小志小声说:“安抚我妈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卓玲忐忑不安,“不应该当我面说这事,还这么突然,让他们接受不了。”
“赶在这种当口,叫个男人都得说呀!”
“我觉得不应该马上说,起码过渡一下,不至于太突然,这对刘姨的打击太大了。”
“我妈刚才说的话,挺伤人的,你别往心里去。”
“如果换了我是刘姨,说出来的话可能更伤人。以你的条件,确实应该找个更好的。”
“我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是要找个条件更好的,还是要找一个让自己舒服的。我选后者。我不是自暴自弃,而是在自救。我已经相亲这么多女孩子,有动心的吗?有。但是人家太好了,我也不敢碰,因为我给不了她们期待的那种高纯度的爱,一时半会儿还能撑着,时间稍长,会觉得压力巨大。我的心追逐‘爱情’这两个字跑了二十多年,累,想尝尝单纯活着的滋味,两个人无需太多相互取悦,一起做饭,每天睡足七个小时,偶尔冒几句傻话这样的日子。随遇而安没什么可羞耻的,总好过在别人的期望值 里活着。你经历过的千疮百孔我正经历着,你能理解我,对我要求不高,也足够宽容。我们就一直往前走,不要打退堂鼓。”
“我没有打退堂鼓,就是挺不安的。他们都是那么好的人。”
“没事的,对老周要有信心。”
卓玲很难过,是替刘淑葭难过。在后者的潜意识里,卓玲和小志是两条永远交叉不到一起的平行线,她甚至没把卓玲当成小志的同辈。如果她是刘淑葭也不会小志找她这样的媳妇。
“让他们转那么大一个弯,太困难了。其实,虽然管你妈妈叫刘姨,但实际上我们就像同辈一样相处。”
“可不,都要给你介绍古舅了,那还不同辈?”小志哈哈大笑。卓玲也笑了起来。她突然想起刘淑葭为她准备的一大兜子蔬果没拿。
“我太爱吃嘎拉果柿子了!”
嘎拉果柿子是农科院的一个新品种,个头小,酸甜多汁,第一次吃这种西红柿时,她有一种惊艳之感。
“回去拿!”小志坚定地将车调头。
“别、别!我就这么一说。”
“没关系,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