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朦胧、模糊……
在术式的引导下,湛月的意识渐渐被伪装成了夕的意识,进而被夕的精神接受,容纳。
这是一个危险的过程——对别人来说。
一旦不小心,或者意志不坚定,这个伪装的过程就极其容易将施术者的意识彻底化作被施术者的意识——然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好在湛月不用担心这方面,他的灵魂虽然有些破损,但好歹外面还包裹着【泰拉】和【大群】两层壳呢。
沉下心神,潜入神秘的灵魂之地。
湛月在彻底离开现实,进入夕的精神之前,最后看见了一抹青色。
那是夕的颜色——那是她的角、她的发丝,她的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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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抖动……
湛月猛地一下坐起身来。
头顶上的太阳被淡淡的云彩遮去了一半,阳光透过云霭,洒在湛月身上。
湛月低头看了下自己所在之地。
这是一艘小船。
准确来说,这是一艘江南水民们常用的那种渔船,不大,但用于水上的东西一应俱全。
湛月晃了晃脑袋。
“夕呢?”
一般来说,人在自己的梦里,会有属于【自己】的锚点——不论那个人像不像你自己,在梦里,那个被你认为是【自己】,代表的就是你自己。
魇也是梦的一种,只不过是岁相们的一种特殊的梦境——湛月清楚。
他之前为全体岁相清除过一回【岁相幻象】,连带着也帮了一把那几位没能自我克服魇的岁相,这也就是他之前所说的,全体岁相都欠他一回人情的由来。
那个时候,十二岁相才刚刚降临在这个世界,如果失控,难免那个时候武德充沛,遇上巨兽问题就想着干祂一票的大炎给顺手清扫了,说是湛月救了岁相全家一命也不为过。
不过……有经验归有经验,灵魂、精神、梦,这些玄乎的东西,湛月也不敢说自己完全清楚——比如说现在,他就不清楚,为何明明自己进入的夕的梦魇,但夕自个儿却不见了。
湛月皱着眉头,四处张望了下。
清风拂过青色的荷花叶,荡起轻微的波澜,淡淡的清香随着清风盘旋在湛月鼻间。
很清新。
是很有江南特色的荷花塘呢,虽然现在还没开花,但荡舟其间,还是很让人觉得身心惬意。
不过,风景归风景,这儿没别人了吗?
湛月站了起来,眯着眼睛看向远方。
无边的荷叶连城一片青色的海洋,塞满了湛月的视界。
在这样的一片青色中,好像只有湛月这一艘轻舟,独立于荷叶之外而存在。
安静。
寂静。
除了风荡过荷叶的沙沙声,这里就没有任何别的声音了。
没有水塘应该有的蛙声,没有鸟鸣——也没有水声。
这是一片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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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月又坐了下去。
梦不合常理,魇更是如此。
就算周围的环境很奇怪,但是如果放在【魇】的这个大条件下,也没什么好在意的,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去跟夕建立联系。
突破【魇】这种事,如果不找到产生【魇】的本体,任凭湛月有再多手段也没有用武之地。
所以。
湛月闭上了眼。
放开感知,感受这片属于荷叶的世界,感受在这仿佛死去世界中飘荡着的意志。
找到她,找到夕。
湛月紧闭着眼,一股微风悄然吹荡起来。
湛月额前的白发被风儿吹起。
风愈演愈烈,直到把湛月的发丝吹拂到胡乱飘荡的地步。
但湛月却什么都感知不到一般,只是闭着眼睛。
轻舟微微侧斜。
湛月向后仰去。
“噗通。”
这片世界,产生了迥异于风声的第二道声音。
——那是湛月的落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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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下、沉落、淹没……
湛月仿佛什么都感受不到一般,只是闭着眼向下沉去。
沉入黑暗的塘底,沉入脏污的淤泥,沉入缠绕的荷叶根系,沉入墨水。
沉入云彩。
湛月睁开眼睛。
呼呼的风声刮过湛月耳边,一抹刺眼的亮光和狂乱拍在脸上的狂风刺激得湛月不得不眯起眼睛。
看到底下正在极速扩大的,盛满黑水白荷的池塘,湛月脑海中飘出来一个想法。
——原来如此,我在自由下落啊。
“嘭!”
湛月的身体直直砸入池塘中,巨大的水花溅起,惊起藏匿在池塘中的鸥鹭。
“呸呸呸。”
湛月浮出黑水,吐了两口灌在他嘴里的墨水。
他胡乱抹了一把脸,四处张望起来,试图找到一个上岸的地点。
“你看上来好像需要帮助。”
清冷的声音从湛月头顶传来。
湛月微微一怔,随后转头看向那个半倚在黑色小船上的,拥有这片黑白世界中唯一色彩的,那个他寻找的人。
——夕。
夕慵懒地靠在床边,歪着脑袋看着湛月,她额前的青色发丝垂落,但很快便被她温柔地撩到自己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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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我拉你一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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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月和夕分别对坐在小船的两侧。
湛月身上的墨迹和水渍很快就不合常理地消失了,但湛月也没在意这些不合理的地方——这里是魇,不是现实。
他也没急着和夕讲话,他不急不忙地先是眺望了一番这个他沉入的“深层世界”。
这个世界对比起上一层,更单调。
除了身为梦魇之源的夕还有湛月具有鲜明的色彩,这里就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不过,除了颜色上有些单调,这里其实比上一层那个看似生机勃勃,实际死气沉沉的荷塘要丰富很多。
这里的黑白荷塘有边界,有岸上,在岸上,还存在着一个小镇子,湛月时不时还能看见一些镇民在镇子里穿梭。
这里有羽兽,有人,有烟火。
夕依旧靠在船边,脸上清清冷冷的,也不说话,看上去很高冷。
湛月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是白色的呢。
这就是夕的【魇】?
跟上回不太一样呢,上回只是很简单的完全失控,岁相幻象到处作乱呢,这回连个明确的目标都没有。
湛月摸了摸下巴。
他该不会要尝试让夕自己来突破【魇】吧?
也不是不行……但是,湛月可一点都不擅长鼓励别人啊……
湛月苦恼地挠了挠头。
夕似乎是注意到了湛月的苦态,她微微眯着她的那双丹凤眼,眼神在湛月身上流转。
“侬弗是大炎人?(勾吴方言)”
湛月愣了一下,他有些不太熟悉勾吴的方言,带着疑惑的表情,指了指自己。
“我?我怎么了?”
夕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因为湛月没听懂而对湛月有些没来由的,任性而小孩子气的埋怨。
夕不情不愿地再用标准的大炎话重复了一遍。
“我说,你不是大炎人吗?”
湛月放下指着自己的手指,因为夕的这个问题而思索起来。
话说,他算是哪国人?
卡兹戴尔人?他虽然说是在那里长大,成长,之后也在巴别塔为了特蕾西娅陛下而奋斗,但说实在的,他实际上在卡兹戴尔呆过的时间并不是最长的。
他很多次,很多次在大炎修正各种扭曲,如果计算呆过的时间,那大炎理应是他呆过时间最长的国度,加上这里与他前世的祖国也十分相近,那么,这里是他的国家吗?
叙拉古、阿戈尔、萨尔贡……
湛月沉默下去,眼眸中闪过一缕迷茫。
他,属于哪里?
甩了甩头,把莫名的心绪甩开脑海。
湛月微笑起来,以一种轻松的语气回答道。
“我大概算一个大炎人吧?怎么了?”
听到湛月的回答,夕上下打量了下湛月。
“侬……啧,你来墨镇做什么?这里难得有外人来。”
湛月看向远处的镇子。
墨镇?
湛月挪回目光,视线落在眼前人儿的眼眸上。
两人对视着,夕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湛月。
“不方便说吗?”
湛月从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上回过神来,听到夕的话,他笑了笑。
“不,只是刚刚失神了,有些失礼了,抱歉……至于我来这里的原因么,只是来救一个沉溺在自己梦境里,连自家姐夫都不认得了的小女孩儿而已。”
夕身后的龙尾摇曳了一下,随后倏地落在墨水池塘中,划起点点涟漪。
“我从小生活在这里,可没听过什么沉溺在自己梦境的小女孩儿。”
她皱了皱眉头。
“墨镇不欢迎外人,也没有旅店,你要找人的话,还请尽快找完离开。”
湛月望向远处的镇子。
不欢迎外来者么?
湛月蓦然一笑。
“可是,我已经找到了。”
湛月注视着夕的侧颜,如是说道。
“嗯?”
夕显得有些错愕,她扭头四处看了看,确定了周围只有她和眼前这个奇怪的男子,也确定了湛月就是在说她。
她眨了眨眼,指向自己。
“我?”
湛月嘴角噙着笑,点了点头。
“侬在说啥子鬼伐?”
夕似乎是被湛月的话触犯到了,她红色的眼眸中升起一抹极为鲜明的愤怒。
“我怎么可能——”
“不愿意醒来的话,现实里可就难办咯?逃避可不是个好办法。”
湛月径直出声打断了夕的话,他蓦然站了起来,遮住了天上白色的太阳投射向夕的光线。
这一刻,湛月的存在感极度膨胀,令人难以挪开视线。
湛月认真地看着夕的眸子。
“大夕瓜,年在外面等你醒来。”
夕呆住了,但是她抓着船边的手却不自觉捏得越来越紧。
直到某个临界点到来,她同样站了起来,眼眸里升腾起绝对不逊色于湛月的情感。
“什么年,我根本不知道,还有你,讨厌的外来者——你休想破坏我的生活!”
夕愤怒地伸出手,从虚空中凭空拔出一把由墨水组成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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