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昏佐伦眼睛一亮,他好像一位得到了心意糖果的单纯孩童一般,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老师,你才说过,历史没有对错!”
……
赫尔昏佐伦孤零零地坐在书桌旁边。
一盏摇曳着微弱灯火的油灯在书桌上闪亮。
他翻动书籍。
湛月在他面前坐下。
“……您来了,老师。”
被人们或狂热,或尊敬地称为【巫王】的赫尔昏佐伦,此时却像个单纯的学生一般,对着湛月微微低下了头。
“您还是这副模样,您所言非虚……所以,您为了恢复正确的历史,再度来到了我身边,是么?”
巫王抬起头,他眸子中,复杂的眼神闪过。
湛月面容平静地坐在他面前。
“我劝过你。”
“……老师,我发现了那个地方,我不能置之不理。”
“你会走向疯狂,失去常人的所常有的情绪,思绪与行动都将走向自我毁灭的结局——即使如此,你也要去么?”
“……老师,这是我的结局吗?这……是【本该如此】吗?”
面对面前还显得正常的赫尔昏佐伦,湛月眼中闪过一缕复杂的神色。
“是。”
“那,我是走在正确的历史之上的吧?老师,您来看我,不是为了恢复历史么?”
湛月抿了抿嘴。
他伸出手,握住了赫尔昏佐伦的手。
“我希望你能作为一个正常人死去,而不是为了无人可知的事业,付出你的所有,丧失理性,对这个国度创下难以恢复的恐惧,你可要知道,没有人会知道你做了什么,他们只知道你变得残暴无比。”
赫尔昏佐伦感受着手心的温度。
他笑了,像只温顺的小羊羔。
“老师,我没有看错您,您不是【命运】(泰拉)的傀儡。”
他挣脱湛月的手,站起来,两只眼眸熠熠生辉。
“但,我是莱塔尼亚的巫王,为了我的子民,不,为了这片大地上生活的所有人,我必须去,我要在那里建立一座高塔,永生永世地镇压它们,让这片大地免受苦难,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湛月沉默了,他坐在椅子上,注视着赫尔昏佐伦。
“奥托……”
“老师,”湛月的话并没有能够说出来,就被赫尔昏佐伦打断了,他脸上洋溢着乐观的笑容,“在您走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问您。”
“……说吧。”
“我走在应当如此的路上,为命运的镣铐所桎梏,成就无上的伟业,如此,我应该自豪么?我应该反抗么?我应该向命运呐喊,亲手砸碎囚牢么?”
湛月张了张嘴,面前青年的面容逐渐与那个威严的帝皇重合。
湛月神情恍惚。
“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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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死的魔王静坐在破损不堪的王位上。
她快死了。
她胸口的位置破开了一个大洞,透过不停涌出的鲜血,可以看见那颗几近破碎的心脏还在坚定而疲惫地跳动着。
湛月挥了挥流火上的血迹,把剑插回腰间的剑鞘中。
死魂灵在哀嚎,血液在沸腾,女妖在悲歌。
“呼……呼……呼……湛月……”
魔王呼喊着她的近卫。
呼喊着杀死她之人。
呼喊着,“王权之手”。
湛月脸上浮现出一抹悲伤,他单膝向这位王者跪下。
“我在。”
“呼……呼……呼……抬起头来,让我看着你的眼睛。”
湛月乖巧地抬起头来。
魔王伸出手,费劲地抚摸起湛月的脸。
“湛月……守护着后世的魔王之人,杀我之人……你为何悲伤……”
湛月眸中升腾起浓郁的死寂。
“我……我不想,但,我……”
“是么?”
魔王大口喘着气,她努力忍着疼痛,在脸上挤出一张温柔的笑脸。
“因为我很像她,是么?因为某位更高位的存在的指使,是么?”
湛月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刚刚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湛月,我很羡慕那位能被你真正愿意付出性命守护的魔王……我也很幸运,能够在最需要你的时候,被你所称为,‘王’。”
魔王撑起自己流血不止的身躯。
“我,应当死在这里,这是命运,但不要为此悲伤,要往前走,往前……直到命运降临到每个人的头上,需要一位反抗之人出现之时。”
“不要做命运的奴隶,不要做祂的奴隶……”她的声音渐渐微弱,“在需要反抗命运的时候,不要麻痹自己,不要让自己后悔,去做出于自己意愿想做的事吧,我的小护卫。”
她的手从湛月脸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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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月回过神来。
他的脸上滑落两行清泪。
魏帝怔怔然看着落泪的湛月,他感到一股……悲伤。
那不是单纯的,个人的悲伤,而是对历史本身的,对【命运】本身的,对为此付出全部的人杰们的悲伤。
那是对自己的毫无作为的悲伤。
湛月梦幻般抬起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去做你出于自己意愿想做的事吧。”
这不是他的答案。
这是英桀们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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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月,你刚刚……怎么了?”
老天师有些小心翼翼地跟在恢复正常的湛月屁股后面,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询问。
“不,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故人。”
湛月很快回答了她。
“哦,那,你说的,让那个小子放手去干……”
湛月顿了顿脚步。
“那个,他要干就干呗,只要别把主意打到那些不该打到的人身上,我才懒得管他。”
老天师一阵无语。
这话说得,好赖话都让你说完了。
“我可提醒你一句啊,他已经在重新计划了嗷。”
湛月闷着声,回答道:“他不把心思打到玉门那仨还有夕身上,我就不管。”
老天师眨眨眼。
“好吧,不过,明天魏帝邀请你的私人见面,你要去吗?”
——私人见面。
虽然说今天晚上也说得上是一场“私人见面”,但是吧,那儿就不是一个能好好讲话的地方。
魏帝看起来真的很尊重湛月和老天师,据他而言,之前派遣京卫捉拿湛月,完全是个误会,是望和钱王两家私自改了命令,就是为了逼迫湛月选择和望联手。
他说得挺真诚,但湛月对此持保留态度。
再怎么说,魏老三留下的祖训,就是不允许湛月踏入京城。
不过吧……
湛月回想起当今魏帝那副人类的俊朗模样。
兽化很轻微……血脉不纯正……
“啧。”
湛月咂巴下嘴,随后看向老天师。
“我打算去,我有一些事要问他,你呢?”
“我?”老天师指了指自己,“我当然是要回天机阁啊,离开这么久了,邪魔估计又满山乱跑了。”
“那边的情况这么严峻?”
湛月歪了歪头,问道。
“啊……也不是,夸张,夸张的修辞,懂不懂啊。”
老天师双手叉腰,一脸的理直气壮。
湛月压下心中想要吐槽的欲望,转头快步离去。
“喂,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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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帝寝宫。
无名躺在床上,接受着魏帝的亲自治疗。
他们一同经历过很多很多次危险的场合了,事后的治疗,也算得上是熟练了。
魏帝的手抹着药膏,在无名受伤的玉足上滑着。
无名依旧不说话,只是静静趴着。
“大伴,早就和你说过不要逞强,万一要是那位出手就撤退,你,唉……犟脾气……”
无名:盯……
“瞪我干什么,朕关心你还不行?”
魏帝不爽地一拍她的屁股。
“唔……烛龙……他很强,但是,我,不觉得,他是伟岸之人。”
无名脸上爬上一点红晕。
魏帝收回手,继续心不在焉地抹着药膏。
“功绩是功绩,性格是性格,君子论迹不论心。”
“朕明天还要和湛王见面,说不定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让湛王指导一下朕对封印的改进……还有太傅的职位空缺,哈哈,那些大臣之前还反对朕要任用一个武夫当太傅,明天朕倒要看看他们的反应……”
魏帝脸上洋溢着笑容,在这间只有他和无名的寝宫里,他的快乐都能直接明了地表现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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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师练站在皇宫的门口。
禁军们看到了她,互相看了一眼,随后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皇宫禁地,闲人止步!你,宵禁的时候在皇宫周围乱晃什么?!”
禁军大喝一声。
湛师练脸上浮现出点点落寞。
“不在么?明明刚不久还在里面……”
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禁军刚想追上去,湛师练走过的地方,坚硬的岩石地面就无声地化作了齑粉。
“莫追。”
禁军头领紧皱眉头,看了眼化作齑粉的岩石。
这个女人……
啧,皇宫里还在打扫,还是不要平白招惹一个看不清底细的家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