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很宽阔,和前院一样被打理得井井有条。院子里有一个花架,花架边摆了桌椅,具体而言是两把躺椅。我把洗好的水果搁在小桌上,然后和肖之南一样,半躺着。下午的阳光被花架上的叶子筛过,落在脸上斑驳零星,很是惬意。
“这是什么植物?”肖之南指了指头顶上花谢了大半的绿色藤蔓。
“应该是禾雀花吧。”这种花在藏民的庭院里很常见,春末夏初的季节可以跟蔷薇一样爬满整面墙,可惜花期已经过了,“早来两个月,这里估计美死了。”
“吴老师说你很适合学地质,看来确实。”
“他那是戴着身为我大伯的滤镜在看我,实际上根本就不适合。”地质学要看没完没了的文献,要背很多东西,对我这种懒人而言,这种需要长时间坐冷板凳的文案工作有些令我望而生畏。
“你对自然界有热情啊。”
“新鲜的玩意我肯定有热情啊。”
“那未必,很多人只对有价值的东西感兴趣。”
“价值是人为定义的,你说此时此刻值多少钱呢?”我半眯着眼睛眺望远处的雪山,只觉得内心充盈。
“你说呢?”肖之南反问我。
“我觉得金不换。”脸上有微风拂过,空气里丝丝牛粪的味道,我对牛粪不陌生,儿时常跟着小舅放牛,这种味道会让我瞬间回到童年,浑身都是放松的。
“仅仅是风景吗?”
“心情也是。”我停顿了一会儿,也没听到肖之南接话,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他在看云,“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觉得此时此刻值多少钱?”
肖之南拿起一个橘子,云南的蜜橘,缓缓剥皮,空气中有了浓郁的橘子皮香,然后他掰了一半给我,“我也觉得金不换,但不是因为风景。”肖之南坐了起来,吃橘子,“我说是因为你陪着我才如此,你会不会觉得我矫情?”
我哈哈一笑,也坐起来,“不会,你不说这种话才显得矫情。”他是肖之南嘛,哄女孩子开心应该是打说话起就会的本领。
“我认真的。”他不满意我笑得太随意。
“你认真的样子也不矫情。”我只好不笑了。
“坐过来。”他挪了挪,示意我坐他旁边。
“不要,我这个位置很舒服。”我欲重新躺下,肖之南马上起身坐到我身后,跟我挤在一个躺椅上,当了我的靠背。
“既然这么舒服的位置,我也来感受一下。”说完调整了一下姿势,像个圈椅一样,把我整个人圈到他怀里。
“说好了来聊天的,这样子怎么说话?”我扭头问他,这么近的距离,他唇边蜜橘的清香直逼我的鼻孔,就这么僵持了两秒钟,肖之南吻住了我,一瞬间我嘴里都是蜜橘的甜。这样的黄昏,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吻,这样的肖之南,说实话,我一个刚谈恋爱的女孩子很难拒绝,也找不到理由拒绝,不如索性抱着他,一解相思。
“看来还是挺想我的,对吧?”肖之南摸了一下我发烫的脸,笑道。
“这不公平。”我转过身,继续背对他。
“很公平啊,我也很想你。”他下巴搁在我肩窝里,蹭得我浑身不自在,于是速速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们做饭去吧。”说罢我一个人进了厨房,肖之南却在原地未动。
饭快煮好了,厨房里弥漫着米饭的香。系上围裙,开始择菜,心里想着晚上要做的菜,忙碌之中才让情绪平复下来。我并非不喜欢和肖之南在一起,是个女孩子都喜欢和他在一起,他是一个很招人喜欢的男孩子。但是我也不喜欢那种被动的感觉。显然,在感情这种事情上,他是一只老狐狸,我还是小菜鸟,虽然他比我就大两岁,但是他经历多,开窍早,又擅长此道。自知不是对手,又对他心生痴迷,那最安全的方式就是保持距离,如此我才可以不乱方寸,让自己在这段关系里显得不那么狼狈而已。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厨房,除了风景,它还融合了藏民的传统和现代化设施,电磁炉、蒸烤箱等它都有,同时也有烧柴的土灶,烤羊的围炉。我忙碌其中,心情渐渐平复,做饭是可以全身心投入的,投入到我差点都忘记还在后院的肖之南。我烧了一壶水,等菜都备好了,就端着一套简易茶具去了后院。他在打电话,看到我出来了,他匆忙挂断,过来接东西。
“给我泡茶呀?”肖之南很高兴。
“你可以自己泡吗?”功夫茶也需要一点技巧,不小心就把自己烫了,所以我轻易不亲自弄,我见肖之南泡过,他倒是很擅长。
“当然,你坐下来休息一会。”他看我忙得满头汗。
“土豆还在炖着,我先去把火关了。”说着解下围裙,要他先泡好,我一会儿就来喝。等我再出来的时候,肖之南给我泡的茶已经备好了。我如牛饮水,一口气喝完,觉得不过瘾,看他在那里慢慢品的样子,实在很着急。
“不错啊,贡眉。”肖之南称赞。
“什么是贡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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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茶的一种,你这个师兄看来是个讲究人。”
“轮到你都称赞的茶叶,那一定很贵了。”我心有戚戚,随便拿了一盒茶叶,心想可不要把人家最好的茶叶喝了,怪不好意思的。
“我觉得也是,你赶紧把茶送回去,我们就泡了一泡,人家不一定能察觉。”肖之南把茶叶盒子盖紧,交给我,指使我跟做贼似的把这个茶还回去。
我刚把装茶叶的橱柜门打开,突然发觉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他不声不响站在门帘边,刚好就是个阴影里,仿佛故意隐藏在那里一般,我下意识就尖叫了一声,茶叶罐应声掉到地上,那人也被我吓了一跳,往门外后退半步。肖之南听到响动,很快就来到厨房,他站在我身边,捡起地上的茶叶罐,跟我一样打量着这个男人,他身材匀称,体格健壮,面色红黑,眉宇间很是清朗,一看就是常年在户外活动的样子。
“你就是吴一荻吧?”他说话了。
“是啊,你是?”他认识我,警惕性放了大半。
“郑有衡。”说罢他笑着走过来。
“哦,是郑师兄啊!你好你好!”我学着吴一峰那大大咧咧的样子,前往和他轻轻握了握手。
“这位是?”郑有衡看着肖之南。
“肖之南,他们的司机。”肖之南自我介绍。
“幸会幸会。”郑有衡也和他握手,一边握一边说,“老师真是有本事,司机长得跟明星似的。”说罢还看我一眼。
“能跟着吴老师出行是荣幸。”肖之南很谦虚。
我从肖之南手里拿过那盒茶叶,“师兄不好意思,薅了你一点儿好茶。”
郑有衡看了看茶叶,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什么话,这茶档次低了,来,今天我们喝白毫银针。”说着他去了里间翻了一盒茶叶,然后领着我们走进他的茶室。
“哇,师兄有雅兴。”我惊呼他茶室的布局,字画古玩,还有古琴一把。
“茶是天地精华,得有仪式感。”说着示意我们坐下,然后他开始烧水泡茶,“这是纯净的雪水,泡茶极好。”
看着郑有衡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我和肖之南都很期待这茶的味道。等茶到了我跟前,我有些小心翼翼地闻了闻,沁人心脾的香,然后学着肖之南那样慢条斯理地小抿一口,再默默回味。
“这茶,至少也有5年了。”肖之南又喝了几口,然后放下茶杯,微微一笑。
郑有衡给他续上,“小兄弟年纪轻轻,倒是很懂茶。”
“家里长辈经常喝茶,我就跟着学了一点。”
“你这样子可不像学一点哦。”郑有衡笑着摆摆手,接着看我的反应,“小师妹,你觉得咋样?”
“好喝。”我一口干完。
郑有衡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在稍微尝试了一点后,还是忍不住囫囵喝茶,出乎了他的预期,当然这个预期如果没有肖之南的表现在先,他应该是不会有的。
“她这会渴了,给白开水都觉得好喝。”肖之南淡淡解释。
“哈哈哈,我去给你拿两瓶矿泉水。”
“不用了师兄,喝茶就够了,你别怪我不懂就行。”没跟上他们的节奏,我很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会,我们慢慢喝。”
就这样,仨人边喝边聊,郑有衡说起大伯都是感激之情,说如果没有吴老师对他的资助,他可能连大学都上不起,后来跟着大伯读研究生,大伯帮他申请了全额奖学金,不仅覆盖了他所有的生活开支,偶尔还能接济老家,对了,他老家也是湖南的,离我家差不多半个小时的车程,说起来还是大伯的半个小老乡呢。后来毕业了,通过大伯的介绍找到了一份不错的体制内工作——至于为什么要来西藏工作?因为这个属于援藏的项目,对于他这样没有任何背景的人而言,竞争少,收入还比内地高,晋升更快,长远看来是最适合不过了。
“本来计划在这里干完三年就回北京继续读博士,千算万算没算到你嫂子的出现,这算是把我这辈子都锁在这里啦。”
“师兄没想过带嫂子一起去北京?”
“卓玛是独生女,父母就住在日喀则,她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我轻叹一口气,想着郑师兄一个湖南人,一天到晚都得喝酥油茶吃牛羊肉,那日子怎么过下来的,但是想一想卓玛,要是她跟着郑师兄去了北京,住在那鸽子笼一般的公寓里,钢筋水泥堆里穿梭,一年到头难得回老家看一趟父母,更不要说这种唾手可得的壮阔的自然风光,那也是很难受的。
“那师兄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郑有衡继续给我们续茶,听我这不谙世事的问题,一时间还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只是笑了笑,刚好听到卓玛停车的声音,“她们回来了。”说着我们仨一起站起来,走到门口去迎接卓玛和两个小丫头。两个小丫头蝴蝶一样从车上飞下来,“爸爸爸爸”地喊着朝郑有衡扑过来,郑有衡一手一个,又抱又亲,乐得哈哈大笑。我和肖之南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不由得被他们的欢快感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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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喜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肖之南用胳膊肘轻碰我一下。
“喜欢还是喜欢吧,毕竟有这么可爱的两个孩子。”我看到卓玛朝我走过来,手上还拎着两坛酒,赶紧去帮她,“嫂子这是什么酒?”
“我一个堂伯亲自酿的酒,香的很,等会你伯他们到了,一起喝。”说着又回头喊了一声郑有衡,“老郑,车上还有半边羊,交给你了。”说罢就和我一起进了厨房,一看到案板上菜都备好了,“我还说等我回来帮你一起弄的,你都弄好了。”
“就是简简单单几个家常菜,我能搞定。”复杂的菜我也不会做。
“我不会做你们汉族的菜,不过老郑会,等会他来帮你哦。”卓玛放好酒,站在厨房中间思考了一会儿,“晚上我们在后院吃饭吧,凉快,也方便烧烤,我去布置,你需要帮手就叫老郑好了。”
我点点头,然后就开始准备做菜,这会肖之南也进来了,他手里拿了一瓶鲜奶,不过是牦牛奶,“我来做点甜品给两个小丫头。”果然,后面就跟着两个孩子,一个拎着半篮子鸡蛋,还有一个拿着两个芒果。
“布丁吗?”
“没有丁吉列,不敢保证能不能成功,但是做个简单的戚风,烤点饼干还是可以的。”他把食材放到一起,转身问小念,“黄油在哪里?”
小念飞奔到冰箱,从冷柜里找出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