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然的所谓敬畏,也只不过是吃饱了时说的。
人要是饿了,鹰也吃,熊也吃。
青光闪动。
鹰的羽毛落下来了,还有一具尸体。
沈竹侯突然不想吃鹰了。
他心里在想牧童的话。
以他的方式,杀了鹰只能得到一具死尸。
如果对待月何年呢?他不再想梅若京的刀法,因为他有把握。
可他没有把握见到月何年。
被人夺去心爱之后,一个想法是夺回来,另一个是毁坏她。
沈竹侯会选择夺回来,因为他不想选另一条路。
毁灭一个人是很难做到的,因为毁灭并不是杀。
他果然还惦记着月何年。
一个男人,江湖上所有选择都属于他;但遇到女人的时候,也只能把选择交给别人。
他只能不断地忘却这件事。
夕阳的光并不刺眼,但是很让人犯困。
沈竹侯几乎快把眼合上了。
这座青黑色的山上有许多景物,但已融成了一体,变成一片灰白。
他捧起来泉水,喝下肚去。
还没到清明节,却仿佛快到了他的死期。
还是一张苍白的脸,苍色的衣裳,还有鸦青的眼罩。
最重要的是那柄竹剑,现在还在剑鞘内。
他蒙着眼,在一片山林里乱闯。
五步毒很厉害,但活生生被沈竹侯扛了下去。有时候的确该吃毒药,哪怕明知道毒能杀人。
沈竹侯体内已经找不见毒素了,精神却格外差,甚至走出一步,要歇息两三步的时间。
因为他上华山了。
上华山,意味着他会遇到那个人,那个盼望着遇见的人—月何年。
可是沈竹侯不想见她,这会让自己拔剑更慢。一个神探,或者杀手,最需要的就是出招的速度,并非是爱意。
他也不想当关浪人或者温城雪,成为一个无情的人。
他必须有情。
其实他错了。因为现在的沈竹侯才最没有实力,这是一个虚弱到极点的人,就连一个小孩子都能打倒他。
忽听得笛子声传来,乱而低沉。吹笛子的人武功一定不弱,他能在声音低到极致时,再转音调,变得更低、更低,却一样能被听见。
笛子声很慢,让沈竹侯反应了好一会儿。
笛声还很乱,毫无旋律可寻,只是一味地低沉再低沉。就像是一个喘不上气的人,他喘息的声音只会越来越低,直到某一刻再也喘不上,那就死了。
但是任何人都无法料到什么时候死,也无法料到音调何时会更低、何时会停止。
笛声仿佛能控制人的精神,再将人杀死。
如果你跟着笛声走,自己的气息和心跳,也会愈来愈慢,直到停止呼吸和心跳。
没有人觉得这会压抑,恰恰就是因为变调的规律,就是呼吸的规律:什么时候吸气,什么时候就降调。
沈竹侯渐渐走不动了,靠在一棵老树旁。
笛声仍在,听笛人早不见。
吹笛的人却来了。
这是一个戴着面纱和斗笠的人,没人看得见她的长相,甚至是男是女也不知道。
他伸出手,抬了抬沈竹侯的下巴。他的手很小,不像是男人的手。
沈竹侯并没有反应,而是静静靠在树下。他现在并不想还手。
那人叹道:“天下第一神探,看来也不过如此。”声音显然是女人的。
沈竹侯缓缓开口,愣了好久。面前这个人的声音很熟悉,而且就如同刻在了骨子中,一旦听见,就能想起来说话的人是谁。
他很紧张。这是他时隔几年后第一次见到她,而且是上山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
沈竹侯淡淡地道:“你怎么来了?”
那人道:“我怎么不能来?”
沈竹侯叹道:“你是来气死我的。”
那人微笑道:“我的确能气你,可我不想让你死。”
沈竹侯道:“我是来杀人的。”
那人仿佛吃了一惊,道:“沈大哥要杀谁?”
沈竹侯慢慢地道:“杀一个女人,到清明节。”他说话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
那人呵呵笑道:“你已经累坏了,还有杀她的把握吗?”
沈竹侯道:“有...”
那人叹了口气,道:“如果你找不到她呢?”
沈竹侯道:“我找得到,她就在华山之巅等我。”
那人道:“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去?”
沈竹侯道:“因为还有一个人,她也想杀我。”
那人吃吃笑道:“你难道不能杀了她吗?”
沈竹侯道:“我的剑不够快。”
那人道:“我的剑够不够快?”她拔出剑,这是一柄软铜剑,全身铜黄色,上面分明地刻着五个字—“华山月何年”。
她就是月何年,一个已入华山派的女子。
她曾经是沈竹侯的女人,可现在二人也只是朋友罢了。
沈竹侯道:“够快,但还是不够杀她。”
月何年道:“那么—哪柄剑能杀她?”
沈竹侯道:“只有我的剑。”
他说罢,已然抽出了竹剑。苍白的手,紧握着剑柄的白布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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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拔剑的速度很慢很慢,而且不知道该对着哪里。如果对方不是月何年,恐怕沈竹侯已死了。
月何年叹道:“你一心一意要杀我吗?”
沈竹侯道:“是你一心一意要杀我。”
月何年问道:“我?”
沈竹侯道:“你的笛子。”
月何年道:“我的笛声还能杀了你?”
沈竹侯点头。
月何年笑道:“沈哥...你可以削掉耳朵,不去听就是。”
沈竹侯也笑了。上山之前,他的确不想见到月何年;眼下却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