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不动棍,打不了人,母亲就时常当着她的面破口大骂,有时骂父亲,有时骂自己,大多数时候在骂她。
在母亲眼里,她是世上最没用碍眼的东西,喂饭会被骂,穿衣会被骂,就连她累极了稍在床边坐坐,也会招来一顿骂,而她不敢有丝毫反抗。
哪怕现在母亲已经卧病在床,但经年累月的毒打下来,那深深的恐惧早已刻入她骨中,每日伺候卧床的母亲时,但凡那双手抬起来多动弹一下,她就被吓得丢盔弃甲,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为了养活病床上的母亲,她接过浣衣的活,于是寒冬腊月泡在冷水里的手褪去苍老变得年轻,却一样青红发紫,生满冻疮。
就这样又熬了几年,母亲终于撑不住与世长辞。
给母亲下葬的那天,她望着死寂的棺木,心中一片麻木。
或许,母亲过世了,她该高兴的吧?从今往后,再也没人压着她了,她似乎,短暂的自由了。
可不知为何,她还是觉得很难过,每天夜里,她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泪水都会不自觉打湿枕衾,久久难以入眠。
她时常会想,母亲爱她吗?定是不爱的吧?否则怎会那样打骂磋磨幼小的她?可若不爱,寒冬腊月的天,母亲又为何从不让她帮着浣洗衣裳?
母亲走后,她的日子逐渐平静下来,身无长物的她只能继续干着母亲生前的活,她害怕自己失去这唯一的活路,于是每每浣衣,皆尽心尽力,时日久了,各家也都记住了她,偶尔还会额外赏她些财物,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觉得日子似乎还有盼头。
去各户人家取衣裳久了,刚过及笄之年的她认识了当差的朱勇。
朱勇对她很好,怜惜她孤苦一人,无依无靠,每每见到她,都会从怀里摸出几块油纸包的糕点偷偷送给她吃。
那样一个憨厚老实的少年,在她的注视下不自觉红了脸,“这……这是主家赏的,我不爱吃这些,想着你是女子,应当爱吃,就给你留下了。”
说罢,少年实在难为情,突然红着脸转身就跑,只留她怔愣在原地。
她看着手里的油纸包,上面还带着余温,打开一看,是几块最普通不过的、甚至已经被压碎过半的糖糕,她捻起一块送进嘴里,嘴是甜的,心是酸的,脸颊是冰凉的。
她想,这糕真好吃,比她这辈子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要好吃。
及笄之年的孤女日子并不好过,每每走在大街上,她时常会感受到周围若有似无的目光,那是知道她处境的人们,有男人,有女人。
街角巷尾,会有男人盯着她低声说出几句什么,然后陡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她知道,他们嘴里的那些话,定然没一句好话,可是她无依无靠,没有丝毫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