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六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丈夫,心中五味杂陈。几句简单的寒暄过后,郭六当着公婆的面,平静地说:“你回来了,公婆我也照顾好了,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说着,她把那个买来的女孩带到丈夫面前,接着说道:“我的身子已经被玷污了,实在没办法若无其事地面对你。我给你娶了个新媳妇,现在就把她交给你。”丈夫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郭六见状,轻声说了句:“你先歇着,我去给你做饭。”转身走进了厨房。可谁也没想到,这一去,竟是永别。当大家听到厨房传来“哐当”一声,急忙赶过去时,只看见郭六倒在血泊之中,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把切菜的刀。
出了人命,村长很快就赶来了。看着郭六圆睁的双眼,村长心里明白,她肯定还有未了的心愿。思索再三,村长做出了判决:郭六可以葬在夫家祖坟,但不能与丈夫同穴。原因是她“失贞”,按规矩丈夫本应休了她;可她又尽心尽力赡养了公婆,所以能葬在祖坟,也算是对她这份孝心的认可。
可即便如此,郭六的双眼依旧直直地望着天空,不肯闭上。这时,公婆哭着上前说道:“她本是个守节的好媳妇,都是被我们拖累,实在没办法才走了这一步。当儿子的,不能奉养父母,却把责任都推给一个弱女子,这到底是谁的错?这是我们自家的事,用不着你们这些当村长的瞎操心。”说来也怪,公婆话音刚落,郭六的双眼竟缓缓闭上了,仿佛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故事讲到这里,众人都忍不住发出一阵叹息。老师顿了顿,接着说,对于郭六的遭遇,现在的女权主义者们可能会觉得她太可怜,又对她的选择感到气愤,觉得她太软弱。但在那个“既嫁从夫”的年代,男人决定独自逃荒,女人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
丈夫走后,郭六其实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自己也跟着逃荒,把公婆扔在家里不管。可这样做,公婆肯定会饿死,她自己也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良心上更是过不去。二是一死了之,喝药、上吊、跳河,用这些极端的方式摆脱眼前的困境。但她曾对丈夫许下承诺,要照顾好公婆,这么一死,不仅违背了诺言,还会背上不孝的骂名,死后也进不了夫家祖坟。
在这重重压力之下,郭六选择了最难走的那条路——挑起赡养公婆的重担。可问题是,靠做女红根本养活不了一家人,不然丈夫也不用出去逃荒了。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两难的抉择:守节,就无法尽孝;尽孝,就只能失节。既然选择了尽孝,她最终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取一家人的生存资源。
在跨出这一步之前,郭六也曾心存一丝希望,她决定向邻里求助,把所有的可能都试一遍。她心里清楚,饥荒之年,大家都自身难保,谁还有闲心管别人的死活。可她还是这么做了,只为了能堵住那些悠悠众口。结果不出所料,面对她的求助,邻里们要么袖手旁观,要么爱莫能助。也不能怪大家冷漠,穷的人连自己都救不了,富一点的,说不定还在等着看郭六的笑话,盼着她迈出那一步。就这样,郭六被逼无奈,走上了那条被人唾弃的路。
但接下来郭六的做法,却让所有人都大为震惊。在出卖肉体勉强维持公婆温饱的日子里,她心里还惦记着生死未卜的丈夫。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干净了,一定要给丈夫找一个“干净”的女孩子。于是,她省吃俭用,买了那个女孩,精心照料,只为了等丈夫回来,能把一个完好的妻子交到他手上,然后再结束自己这“不洁”的生命。
老师说到这儿,摇了摇头,感慨道:“放到现在,这样的做法可能很难让人理解,更难让人感动了。因为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尽孝的范畴,从客观上来说,她这是在帮着那个吃人的男权社会,完成对女性的道德围剿。而这种围剿,最终只能以自杀的悲剧收场。”
“可对于郭六来说,自杀还不是故事的终点。”老师接着讲道,“出了人命案,村长代表着村里的权威出面,给郭六的一生做了最后的评判。在那个时候,死后葬在哪里,对一个女人来说,几乎就是活着的全部意义。不干净的女人,不能和丈夫合葬,更不能葬进祖坟,因为这会玷污整个家族。可在她们的认知里,被逐出祖坟,就会变成孤魂野鬼。所以,郭六死不瞑目,就是在等这个最终的判决结果。”
“故事传开后,村里的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老师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村里有个读过些书的老人,当时就感叹说:‘对于妇人来说,贞节和孝顺同样重要,所以,碰到贞节和孝顺难以两全的情况,就只有圣贤才能评判了,反正我是不敢随便发表意见的。’你们瞧瞧,这不是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吗?自己不想惹麻烦,就把责任都推给圣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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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郭六的遭遇中,我们也能大致推断出当时饥荒的情况。首先,郭六丈夫走后,她靠做女红能在短时间内养活三口人,这说明饥荒的程度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其次,乡里还有男人用财物来诱惑她,这就表明饥荒并没有波及到每一个人;再者,郭六卖身赚的钱,除了养活家人,还能买一个女孩,这也说明,当时还是有一些人生活富足,饱暖思淫欲,而且货币还能买到粮食,饥荒真的不算特别严重。
可问题来了,既然饥荒不算太严重,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人伦惨剧呢?明明村里储备了一些救灾的粮食,只要村长在饥荒来临时开仓放粮,村民们哪怕只能喝上一碗粥,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那么,如果有救灾粮,这些粮食究竟去哪儿了?如果村长不开仓放粮,往年收的那些储备粮又去了哪里?
面对这两个尖锐的质问,郭六公婆那句“此我家事,官不必与闻也”,看似维护了自家的尊严,实则是典型的顺民话语,客观上帮村长推卸了责任。给郭六什么样的名分,或许可以算是家事,但造成这一伦理悲剧的根源,村长绝对难辞其咎。丰收的时候,百姓们辛苦劳作,把粮食缴纳给村里;灾荒年,村里理所当然有义务开仓赈灾。所以,村长的不作为,或者贪污克扣救灾粮,就是在把人往绝路上逼,就是在逼良为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