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踌躇了一下:“小玲,之前听你妈说在发愁相亲的事,家明认识一个省城下来的,但他家里只要干事。”
“听说你们厂里今年有提干考试,你考上了吗?”
一提起这个黄小玲就来气,拽着柳依依就进屋。
“我离及格线就差了5分,就5分!”
“为了这5分我爸妈训了我一周了,我也难受,依依姐,那个人你能跟我详细说一下吗?”
“哎,”柳依依咬着牙,摇了摇头,“可惜了。”
“听说叶华兰都一次性考上干事了,你在纺织厂当了三年女工了,我还想着你这次也肯定有机会呢。”
“没事,下次有好的男的我再给你留意着。”
黄小玲眼睁睁看着她出了门,心里是又气又急。
被送到门口时,柳依依回头拍了拍她:“玲子回头见,别着急嘛,万一谁退了你不就进去了。”
“这种事年年都有。”
“你瞅瞅楼下,叶华兰都发生那种事了还能考上,你怎么就不行。”
她含着笑说完,转身扭着小步走开。
黄小玲视线,也瞥向了还在大院里站着的叶华兰,心头一动。
是啊,她都干那种不要脸的事了,凭什么还能当干事。
第二天,就是叶华兰进厂的日子。
叶小五睡得迷迷蒙蒙,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四姐,使劲梳着头发。
她已经梳好了乌黑粗亮的两条大辫子,这会又散了下来,在右侧脸上盖很多垂发。
好像又嫌这样太乱,又开始梳起来。
叶宜家爬起来,从她手中拿过梳子:“我来吧。”
叶华兰吓了一跳:“小五,才六点钟你怎么起来了。”
“是我吵到你了吗?”
叶宜家抿嘴:“当然没有,我被尿憋醒的。”
说话间已经梳好了一个半扎发披发造型,类似后世的半丸子头。
美人标致精巧,丹凤眼,樱桃嘴,大五官均艳丽夺目,只是白玉般的脸颊上一道骇人伤疤。
“四姐,你真的很漂亮,真正爱你的人自然能看到你的美。”
“不折腾头发了,就这样,去吃早餐上班好嘛?”
叶华兰犹豫着点了点头,捏着胸前垂下来的一缕头发,静静看着窗前升起来的日光。
一点点,黄澄澄,照亮寒夜。
叶小五拍了拍她的肩,转身灰溜溜裹上厚外套,跑下楼去上厕所。
唉呀妈呀,冷死我了可。
叶华兰收拾好后,再看了镜子一眼,也走去了纺织厂。
这里距筒子楼走路三十分钟,距离不算近,但她走得无比轻快。
事实上,即使到现在,每次出门她还是能感受到街坊邻居的眼神。
每次她看过去,他们就安静下来。
可以说,没有一刻是真正轻松起来的,出门对她来说就比如上刀山。
进厂区大门前,她驻足看了眼对面街道,挂着大红彩带的下乡办。
知青下乡都从这里办理。
叶华兰扭过头,进去了车间。
一个短发胖胖女人上来,握了握她手:“叶华兰,我是宣传办主任王红,你笔杆子还不错,以后就负责宣传报那边事务。”
叶华兰点点头,满心忐忑地坐到了她的位置上。
旁边一个活泼的女孩也探过头:“叶姐好,我叫刘玉,我还没转正就跟着你们多学习。”
“叶姐,你好漂亮啊,眼睛怎么这么大。”
是吗?
叶华兰羞怯地低下头,抿嘴笑了笑。
她觉得这里真好。
她可以凭借自己劳动赚钱,还能给小五买吃的喝的,没人会对她指指点点。
“王主任,叶华兰在吗?”
这时,门口突然进来两个戴着红袖章的男人,一脸严肃。
叶华兰心口忽然一重,就感觉有什么事要不好。
王红起身,去跟他们低声说着话,不时回头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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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她的眼中,叶华兰清清楚楚看到了不可相信以及厌恶、鄙夷。
跟刚才的示好热情截然不同。
没过一会,那两人走开,王红朝她走了过来。
每一脚,都踏在她的心口上,叶华兰却反而平静下来,接受命运的审判。
“有人举报你作风有问题,插足别人家庭,还需要政审调查。”
“你先回去吧,等调查结束通过才可以上工。”
她说完,皱眉加了一句:“年轻小姑娘家家的,品行还是要端正。”
这话一出,满办公室都静了下来。
刚刚还满脸亲切夸赞的刘玉也往后退了两步,嫌弃看着她。
果然如此。
叶华兰缓缓站起身,反而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我不给你们添麻烦,我不要这个工作了。”
她扬着头,就像还是从前筒子楼里最心高气傲的小辣椒:“不过你们还是要调查,要记得我叶华兰清清白白,堂堂正正!”
叶华兰伸手松开脖颈处的衬衫领口,大步走了出去。
踏出厂门,她直接走向了对面的知青办。
“同志,我家住红星钢厂筒子楼35号,我叫叶华兰,我自愿申请下乡。”
就这样吧,她下乡,家里大哥还能再有一年时间参军。
叶家也能少点流言蜚语。
她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经此一遭,叶华兰反而清醒了许多,比拿到聘用通知书那刻还明确,没有了犹豫。
她清醒了,晚上的叶家可是愁云惨淡。
刘爱花哭着拍打女儿:“你这死丫头,你年纪小小的自己跑去下乡,你是要把我愁死啊。”
“她们调查就让调查呗,我让你爸疏通一下,结果出来了再去上班不行吗。”
叶华兰低着头,沉默收拾着衣服。
她学着小妹一剪刀剪了的短发在空中晃荡着,下巴抿紧,比以前多了几分倔强。
看着妈妈哭泣的脸,她也红了眼眶。
“妈,就算我进厂了,那些人的话还是不会放过我。”
“我我以前最爱跟人说话聊天了,现在我连别人的眼睛都不敢直视,如果在这个环境再待下去,我真的怕我受不了。”
叶华兰直起腰,从高架床上的枕头底下摸了下,拿出了一把剪刀。
刚进卧室打算劝劝的叶宜家也吓一跳。
刘爱花更是软了腿,一屁股坐在了下铺上:“兰儿,你这是。”
叶华兰凄惨一笑:“自那天跳河被救起,这把剪刀就放在我的枕头底下。睡不着时摸一摸,难受到想哭时摸一摸,无数个夜里,我拿起它,又放了下去。”
“妈,求你让我走吧,不然我真的怕。”
刘爱花哽着泪点头,一下又一下:“你走,你去,好。”
说出这些话时她心都像撕裂一样难受,她要亲手把女儿送去下乡。
她认识的人家,下乡的都是一去不回了,甚至好多人直接在乡下结婚生子,再也没有回城的念想。
但是,这也比哪天亲眼看着女儿死在家里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