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风轻声说道:“我差点以为你是想要我死。”
“哈哈哈哈。”
一旁的水慢慢沸腾了起来。
陈怀风走到一旁拿了一罐枸杞过来,倒了两杯开水,而后随意地洒了几粒枸杞进去。
陈鹤伸着脖子看着里面那些浮浮沉沉的小红鱼一样的枸杞子。
“这么随意的吗?”
陈怀风把那罐枸杞放回了原位。
“你是养生的人吗?”
“不是的。”
于是剩下的就不用多说了。
不养生,给你洒两粒枸杞子都已经不错了。
二人在竹舍门口静坐了一阵。
门外雨潺潺,春意初生。
茶水差不多能够入口了,陈鹤拿起来喝了两口,又放下了杯子。
曾几何时,他陈鹤也是喝茶的。
只不过后来瞎混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不喝了,现在倒是喝不惯这样寡淡的东西了。
也许是因为这是只有几粒枸杞的茶的原因,如果是一杯浓茶,大概陈鹤也会喝得很是欢快。
不过毕竟是即将久别的送别之茶,陈鹤还是把陈怀风并不辛苦泡的茶给喝完了。
至于他自己的那杯,则是动都没动。
这样陈鹤很是古怪。
“你怎么不喝?”
陈怀风无比平静地说道:“因为我现在一肚子水。”
陈鹤一脸茫然。
陈怀风颇为无奈地说道:“先前才授课回来,那些道门师叔们,一个个境界高得吓人,但是茶泡得一个比一个差,我还得去给他们尝,一遍遍喝下来.....”
“e=(′o*)))唉”
千言万语,尽在叹息中。
陈鹤哈哈笑着。
“那你还给自己倒了一杯?”
陈怀风缓缓说道:“毕竟只倒一杯不好看。”
陈鹤瞅了一眼。
发现确实多倒一杯好看一些。
静山细雨,竹舍幽门,一杯热茶安静地摆在那里,冒着袅袅热气的模样,确实是很令人静心的画面。
不过陈鹤没有多看,虽然多看一眼不会爆炸,但是他还是放下了茶杯,站了起来。
“走了。”
陈鹤走到门口,拿起了自己放在那里的那把伞。
陈怀风也站了起来。
“我送下你吧。”
“不用这么麻烦。”
陈怀风却还是坚持要去送一送。
“以前其实我也不是很能理解一些东西。”
陈怀风也拿起了自己的伞,与陈鹤在道上走着。
“直到离开了南衣城,留在了山里。我才明白了,远行有送,归来有迎,确实是一件很是幸福的事。”
陈鹤笑着说道:“然后走在人间还能找到一些朋友一起过个年。”
陈怀风轻声笑着。
“是的。”
二人在细雨小道中慢慢地走着。
那些道观建筑里时而便走出一个人来,看见陈怀风,很是诚恳地叫着师兄,叫着先生。
陈鹤很是仔细地看着那些道人的神色。
待到二人走到了下山的幽僻处,陈鹤才轻声说道:“看来你以后真的要做观主了。”
陈怀风坦然地说道:“是的。”
观里的山并不高。
只是一片青山里的某一座而已。
是以在那些简单地铺着石板的山道上并不用走多远。
陈怀风停在了某处观亭处,撑着伞站在那里,看着陈鹤继续往下走去,很是温和地说道。
“诸般顺遂。”
陈鹤笑着挥了挥手,大概还带了一些取笑意味地说道:“多谢先生。”
怀里有风雨风雪的男人留在了山上,而闲云野鹤的男人离开了镇子。
陈怀风站在那里远远看着。
依旧是那辆曾经奔腾在南衣城的轮椅小车。
摊子里的东西收起来了。
那个穿着碎花小裙,撑着小白伞的小镇姑娘蜷坐在轮椅前面那些曾经摆满了诗词的架子上,陈鹤在那里开着车。
大概是看见了陈怀风依旧在山里的渺小的身影,还松开了把手再次挥了挥手。
惹得那个小镇姑娘也回头看向了那处山里。
陈怀风不无愧疚却也很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而后撑着伞重新走回山里去。
......
回到竹舍的小道上。
又有了一个身影在那里晃悠着,站在伞下,抬手扯过来了一枝枝条,倾身过去,轻嗅着枝上那些含苞未放的花骨朵的味道。
那种白山茶的清新的味道,大约在花骨朵中并不能闻出来。
只有一种青涩的味道。
也许是雨水,也许是枝叶。
陈怀风撑着伞停在了那里。
“听师叔祖说,原本山里是没有山茶花的。”
江山雪站在那里,松开了手,站直了身子,转头看着停在细雨里的陈怀风,微笑着说道:“是三十二年前才开始种的。”
陈怀风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雨中伞下。
“师叔祖说,这是观主早就算好了的,三十二年前,应该便是师兄你出生的时候吧。”
陈怀风听着这句话,挑眉说道:“这样的话,师弟也信?”
江山雪轻声笑着,向着陈怀风走了过去。
“我当然不信,但是就像民间流传的,很多帝王的各种异象一样。很多的东西都是用来造势的。”
江山雪停在了陈怀风身前。
“有时候造势,是为了捧一些人。”
这个年轻的古青天道传人微微笑着站在那里。
“有时候造势,是为了捧杀一些人。”
两个站在伞下隔伞相望,陈怀风神色平静,而后者面带微笑。
“我不知道师叔祖所说的那些东西,是为了什么,但是他既然与我说,大概便是为了后一种意味。”
陈怀风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我本以为白观焚尽,便意味着观主想要古青天道重回人间。”江山雪虽然面带微笑,但是话语里总有些惆怅的意味。
“而且她也重新让我上了山,开始做授业之师。”
“我本以为师兄到来,很快便会离去。”
江山雪说到这里,便沉默了下来,那种沉默的笑意,看起来总有些遗憾叹惋的味道。
他低下头,看着陈怀风的鞋子,又抬起头,看着陈怀风的脸。
这样一个曾经的南方剑宗的师兄,很是高大。
比江山雪要高许多。
江山雪大概也是有些想不明白的事。
譬如向来生得比北方娇小的南方人,怎么会有一个这么高大的师兄。
譬如陈怀风怎么就突然留在了观里,也开始做着授业之师。
而且他的学生,不止有新入门的小道童,还有许多师叔。
所以江山雪叹惋了许久,看着陈怀风问道:“那件事是真的吗?”
陈怀风与江山雪的话并没有与陈鹤那么多。
一直到现在,江山雪问出了那个问题。
陈怀风才平静地说道:“是的。”
而后这个高大的道人与江山雪擦肩而过。
江山雪站在原地,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了。
回头看着那个在撑着伞向着小竹舍而去的背影。
江山雪淡淡地说道:“那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
陈怀风并没有回答。
走到竹舍里开始喝着那杯还没有完全冷却的枸杞茶。
我自饮尽。
你且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