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盛热烈,自然不代表彻夜不眠。
世人总要睡觉总要休息的。
许春花站在一旁很是不解的长久地看着少年,大概是一定要等着一个确切的回答。
又或许她把这个少年当成了某个一去不回的人,于是执拗得起了小性子。
一直过了很久,南岛才站在护栏边,轻声说道:“因为我意识到我想错了一些东西。”
许春花愣了愣,问道:“什么东西?”
是关于陈鹤,还是关于少年自己?
大概都不是。
这个伞下少年的声音里有着一些若有若无的寒意,这让许春花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将夜晚的风的温度当成了少年声音的温度。
“他们并不是只想要抓到我。”
南岛很是冷静的说着,转头看向了一旁有些茫然的许春花。
“而是要杀了我。”
许春花心中有些惊诧,看着少年问道:“他们?他们是谁?天狱吗?”
南岛平静地说道:“巳午妖府。”
在槐都待了也有数月的小镇姑娘虽然与那些地方毫无交集,只是却也知道巳午妖府是什么地方。
许春花紧张的看着南岛说道:“那怎么办,你要不要先离开槐都?等到故事的真相水落石出了,等天狱找到那个杀死尚书大人的真凶了,你再回来?”
南岛沉默了很久,而后轻声说道:“我如果走了,巳午妖府的人便不会出现了。他们不出现,天狱便无法动手。天狱无法付诸行动.....”
“我便没法替岭南报仇。”
所以少年大概确实只能留在槐都里。
也只能留在这样一个故事里。
少年心平气和的说着许多东西,而一旁的许春花却是有些不知所措,看着这个陈鹤书里的少年,书里的少年命运是张扬的确定的,一眼便知道,他是一定会走到人间最高处的。
但是面前的少年呢?
许春花并不知道。
所以她什么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能够说什么,只是长久地沉闷地站在那里,吹着夜风。
“所以我大概不能回到那处巷子了。”南岛继续说着。“我不知道巳午妖府的人会做什么,你只是一个世人。如果真的牵连到了你,我不知道怎么向陈鹤交代。”
世人当然是脆弱的。
哪怕是少年,哪怕是寻梅境的少年,只是一些逸散的忽略的失控的剑意,都足以让许多世人死去。
许春花沉默了下来。
沉默自然不是因为脆弱。
只是因为少年口中的那个名字。
一直过了许久,许春花才轻声说道:“陈鹤当初离开之后,有再见过你吗?”
南岛不知道许春花为什么会突然问一个这样的问题,但少年还是如实地回答:“没有。”
甚至少年至今都不知道陈鹤去哪里了。
当初能够去天上镇见草为萤的时候,南岛还可以从草为萤口中得到一些消息,现而今却是真的没有了。
许春花转头看着夜色笑着,说道:“是啊,他都没有见过你了,自然更不会回来见我了,又或者人间会有别的人,从他的书里看见一个小镇姑娘.....”
许春花说着说着,便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了,过了许久,才低下头去轻声说道:“这应该也是很好的事情。”
能够走下去的故事,自然都是很好的故事。
许春花没有再说下去,她自然知道自己说得有些远了,站在那里长久的呼吸着夜晚槐都的空气,而后将话题捋了回来。
“但你的大概不是很好。我相信槐都这些人,应该还是讲道理守规矩的,总不可能真的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动手。”
南岛只是平静地说道:“有许多东西是无法被理智控制的,将一切放在绝对的情理之中,当然万般无虞。但剑修的剑,也不会拥有精准而平稳。倘若我心思恍惚,神魂震荡,我的剑出鞘的时候哪怕歪一厘,射向人间的时候便会歪上一条长街的距离。”
许春花沉默了下来,转头看向悬街之外,隔了一条长街距离的巷子。
一直过了很久,许春花才看向南岛。
“那你怎么办?”
话题又回到了最初许春花的那个问题上。
南岛撑着伞安静地站在悬街之上。
“我便在这里,等着看一看,看看巳午妖府,看看天狱,到底想要对我做些什么。”
许春花却好像灵光一闪一般,看着南岛说道:“你应该与人间剑宗的关系不错,人间剑宗的人便在槐都斜月台,你可以去那里。”
南岛沉默了少许,轻声说道:“那是以前的事,事实上,我现而今,与人间剑宗之间,关系大概差到了极点。”
换句话而言,哪怕是曾经,南岛也只是与张小鱼关系不错。
但一切前尘已经譬如前生。
许春花叹息了一声,说道:“这么说起来,你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
南岛安静地站在那里。
“有的。”
许春花转头看向了少年。
少年平静地说道:“我有我的伞,还有我的剑。”
或许曾经还有岭南。
许春花还想说什么,少年却是转头看向了她,轻声说道:“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许春花沉默了很久,而后转身默默地向着悬街之下走去。
面对这样的东西她自然无能为力。
这或许便是人间同流之下,一切应有的割离。
世人终究是世人,修行者终究是修行者。
一起吃饭的桌子如果掀了,那种深刻的疏离感自然是无法避免的。
许春花走到了一半,却是突然停了下来,长久地站在那里,抬头看着远方的灯火渐渐褪色的夜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个小镇姑娘站在向下去的规整而干净的石阶上,回头看着南岛说道:“我也有个朋友,或许他可以帮你。”
这样一个小镇姑娘在槐都之中,能够有什么朋友。
或许是一个曾经远走的小情人。
南岛并不知道那些故事,有些诧异地看向了这个小镇姑娘。
过了许久,南岛才轻声说道:“一般的朋友,是帮不到我的,除非他很高。”
许春花站在那里认真的想了很久,诚恳的说道:“他确实很高。”
在许春花的眼里,那样一个青天道的道人当然是很高的存在,高到足以去做青天道的下一代观主——许春花记得当初梅溪雨应该是说过这样一些事情的。
如果是梅溪雨的话,应该可以帮到这样一个少年吧。
他境界很高,身后还有青天道。
许春花在那里很是认真的想着。
南岛并不知道那个小镇姑娘在想着什么。
许春花却是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她并不知道梅溪雨在哪里。
这个名字好像就和那个人一样,同样的熟悉却也遥远了。
一股莫名的烦闷出现在了许春花心头。
这个小镇姑娘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那被夜风吹得不停晃动着的裙角,转身向着下方走去。
许春花一直穿过了整条长街,而后在巷口停了下来。
今夜依旧星光灿烂风儿轻。
只是大概最是烦闷女儿心。
许春花犹豫了很久,重新在巷口捡起了那根用来防身的棍子。
夜色真的很深了。
并未向着巷子而去的小镇姑娘听见了少年的声音从那些稀疏的人流与脚步声里传了过来。
“你去哪里?”
许春花抬头回看着那个站在长街之上的少年,轻声说道:“我帮你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