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了白脸的随侍停下脚步,脑袋怪异地扭过来,身子却还对着原本的方向,阴恻恻地就咧嘴笑了起来,它们拔出腰间的佩刀,四处搜寻起了哭声的来源。
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被粗暴地拖拽到了皇太子的车架前,喜婆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身朝马上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官请示:“太子殿下,依您看,这坏了喜气的小蹄子当如何处置?”
皇太子的一张脸也是惨白惨白的,他盯着那被侍卫按在地上的女孩瞧了片刻,忽然怪腔怪调地问了句:“只有她么?人数,不太对呀。”
说着他抬起头来,阴沉的眼睛四下扫视一圈,而后看向路舟雪三人的藏身之处,抬起手一指:“那里,不是还藏着生人么?大婚的宴席,正好缺一道主菜。”
喜婆闻言,眼珠子转了转,明白过来皇太子的意思,随后朝随侍们下令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接着找人?”
眼瞧着鬼气森森的随侍们包抄过来,路舟雪悄悄召出了悲风剑藏在大袖中,正要动手,萧风灼不知何时也探进他的衣袖,握住了他的手腕,示意他稍安勿躁。
路舟雪转眸眼含疑惑地望着他,萧风灼细微地摇了摇头,传音入密道:“他们找不到我们的——”
萧风灼话还没说完,孔雀忽然短促地惊呼一声,然后连滚带爬地缩到了路舟雪身后,深怕不能打草惊蛇一般指着那恶鬼一般娶亲仪仗问:“路哥哥,那是什么?”
她一边说,眼睛里一边就晕染开了水色,仿佛真是被吓坏了,死死地抓着路舟雪的衣袖。
孔雀的声音惊动了包超过来的随侍,本来凝神屏气就能躲过去的小事变成了非动手不可的麻烦,萧风灼隐晦地看了孔雀一眼,这丫头,比他想象得要干脆果决。
哪怕时间重来,她也没有丝毫要改变主意意思,这么看来,她留着路舟雪尸首的行为可也不是传言所谓的念旧情了。
“你看好她。”萧风灼一把把孔雀推到路舟雪怀里,一语双关,自己拔出腰间的弯刀处理包过来抓他们的鬼侍,这些侍卫只是普通的慑青鬼,对付起来并不困难,不用片刻就能处理干净。
孔雀假装害怕地缩在路舟雪怀里,实则目不转睛地盯着萧风灼的动作,她也在观察,试图从他的招式中看出他是不是也跟着回来了,注意到孔雀隐晦的视线,萧风灼行云流水的刀法一顿,有意卖了个破绽。
虽然仍旧处理干净了那群鬼侍,可中间忽然一滞的动作落到孔雀眼里就成了他大限将至,体内灵气开始暴乱的表现,孔雀记不清楚很多细节,可这段时间萧风灼大限将至的事她却没忘。
虽然不知道他两百年后怎么又卷土重来了,但至少两百年前的此时,他的的确确只是一个快死了的老妖。孔雀不清楚为何她会突然回到两百年前,但这对她并不是坏事。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或许回来了的只有她,那么上回迟了的一些事,或许这次她能做得更好。
比如路舟雪体内的神骨,上次她初出茅庐,手无缚鸡之力,因而神骨叫瑶光和巫咸神女拿去分了,她只得拿萧风灼的妖骨替补回去,这回不一样了,她要留下神骨,至于萧风灼的妖骨,可以拿来做些别的。
孔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上头刺了一道颜色极淡的刺青,那是昭阳剑的标记,此番重回旧日,她是带着两百年后的修为的。
萧、路二人不知空青已在盘算他们死后尸身的用途,萧风灼装作勉力地处理完所有的慑青鬼,他额头有些冒汗,收着力道装模做样委实是把他累坏了。
“阿灼,你没事吧?”路舟雪按着孔雀肩膀的手一紧,也在尽职尽责地表演着焦急与担忧。
“我无事,你顾好自己。”萧风灼摆了摆手,二人在空中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又错开视线。
“当真是重情重义,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关心对方。”喜婆哼笑一声,长长的舌头从口腔里探出来舔了一圈嘴唇,人肉细嫩的滋味儿,她也好多年未曾尝过了,今儿个沾了皇太子的福气,她这粗鄙婆子也能讨一口肉汤了。
喜婆高兴起来,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路舟雪怀里的孔雀,又感到有些遗憾,大人的皮肉紧实,不如小孩子细嫩,这一口童子肉她怕是吃不上了。
一条幽冥路突然从路舟雪脚下打开,他和孔雀像上次一样掉了进去,萧风灼也依旧扑了过来想捉住他的手,二人在分开之前,萧风灼嘴唇动了动,那口型是在说:“保护好自己。”
路舟雪和孔雀不见了,没了看戏的人,萧风灼也懒得装了,指尖在刀刃上滑过,留下一道狭长血痕,而后身形如电地窜到了迎亲的仪仗前,手起刀落之间,轿夫的人头应声落地。
“孤不喜欢你的刀法。”皇太子看着萧风灼手里的弯刀,莫名想起了一个人,一时间恨得有些咬牙切齿,连娶妃都不能叫他高兴了,“总是让孤想起那个该死的人——全军听孤号令,此贼犯上作乱,该杀!”
黑暗笼罩的地方重新爬起来无数的阴兵,大多数士兵身上都带着再也好不了的伤,被砍去一半头颅的、开膛破肚肠子外流的、没了半截身体只能在地上爬行的……死前的模样千奇百怪,却都表现在了灵魂上,破损的甲胄锈迹斑斑地裹在身上,队伍中的旗帜已然看不出出处。
它们是战死后不得投生的亡魂,生生世世供王室驱使,是最廉价的马前卒。
萧风灼冷眼瞧着皇太子毫不怜惜地驱使这些士兵上来送死,慢慢握紧了手里的弯刀,他有些犹豫。
笑寒刀煞气重,这些心有执念的鬼魂碰到便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这些士兵不能同方才他处理掉的那些鬼侍相提并论,都是些上了战场,尚且怀念故国才不得安息,若是这般叫他们魂飞魄散,未免太过心狠。